沈晏清和程隱雙雙看向他。
趁空,程隱把手抽了回來。
“這題不會做。”小楊鋼拿著作業(yè)本,撓額頭瞧著他們,很苦惱。
程隱招手把他叫到身邊,蹲在茶幾邊教他。
一道數(shù)學(xué)應(yīng)用題,解答完畢,再抬眸一看,沈晏清已經(jīng)進(jìn)了廚房。
沒多久,菜全部煮好,三人坐在桌旁用晚餐。
油爆大蝦煮得不太好,但也不算難吃,味道及格。
飯畢,程隱收拾桌子,沈晏清帶小楊鋼進(jìn)浴室?guī)退丛琛?/p>
出來時小臉熱得紅撲撲,換上了睡衣。
“時間不早,你回去吧?!背屉[看了沈晏清一眼,又摸小楊鋼的頭,對他道,“明天上課,你該睡覺了?!?/p>
“我看著他把作業(yè)做完。”沈晏清朝浴室抬了抬下巴,“你去吧,等你出來我就走。”
程隱想了想,點(diǎn)頭。
沈晏清帶小楊鋼在客廳坐下,最后幾道題目不難,他不知為何,寫的特別慢。
寫著寫著,到最后筆尖不動。
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摳著臉頰,眼里撲簌掉淚。
沈晏清問︰“哭什么?”
眼淚掉在作業(yè)本上,小楊鋼說︰“……我想爸爸。”
畢竟還是小孩子,養(yǎng)父就算前頭帶個‘養(yǎng)’字,對他而言,那也是他朝夕相伴多年的父親。
沈晏清看了他一會兒,把他手里的筆抽掉,扯了張紙巾幫他擦眼淚。
而后抱起他,朝客廳側(cè)邊玻璃墻邊走。
小楊鋼圈著沈晏清的脖子,被他單手抱在懷里。
沈晏清走到在玻璃墻邊盤腿坐下,讓小楊鋼坐在他懷中。
“看到天上的星星了沒?”
小楊鋼一邊掉淚,一邊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指著透明墻體外,幽藍(lán)天際中密布的星星,說︰“看著星星,你想爸爸,他就會知道。”
輕輕拍了拍小楊鋼的頭,“哭吧?!?/p>
小楊鋼淚眼迷蒙順著他指過的方向看去,越哭越兇,眼淚流成了小河,但除了抽噎以外沒有一點(diǎn)聲音。
滿室寂靜。
大概十分鐘,小楊鋼的眼淚漸漸收了。
他靠在沈晏清的懷里,徹底平復(fù)下來,保持著抬頭模樣,紅紅的眼睛看著天,很安靜很安靜。
“還難不難過?”
他點(diǎn)頭。
“還想哭嗎?”
他搖頭。
沈晏清用手指耙順?biāo)麃y了的頭頂發(fā)絲,“很乖?!?/p>
兩個人坐著不動,誰都不再說話。
沈晏清輕拍小楊鋼的背,視線也在遙遠(yuǎn)的窗外。
天幕星點(diǎn)繁多,程隱走的那年,這樣的場景他看過很多次。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情緒并不明顯。
甚至在爺爺決定不再繼續(xù)找她行蹤的那天,他也格外平靜。
昏黃斜陽下落照在沈家院里的藤蔓枝丫上,傍晚時分他和二哥、爺爺一起吃飯。幾道家常小炒,分外入味,還記得那天的鯽魚湯燉得格外奶白,面上飄著的蔥花泛著烹炒過的油香。
他吃了兩碗飯,喝了兩碗湯,細(xì)嚼慢咽,平靜如常。
上樓時被二哥攔下,問他︰“還好吧?”
他搖頭,并不覺得有什么不適。
只是回了房間,突然靜下來,在床邊坐下,不知該干什么。
一抬頭,時間過了一個小時。
那六十分鐘,他不知道是如何溜走的,茫然,想了什么全無思緒。
睡到夜半,在熟悉的床上莫名醒來,睜著眼看天花板。
腦子里空白一片。
窗外的天空布滿了星星,月光撒在床邊,銀白如瀑。
再后來,這樣的場景見過很多次。
總是莫名在夜半睜眼,睡不著,或者是夢到什么,無法繼續(xù)入眠。
有的時候天氣好,便是一天幕的星星,天氣不好,陰沉沉一片,比濃重的夜色還悶煞人。
每一天都照常過著。
可以正常吃飯,正??磿9ぷ?,正常生活。
仍舊活得好好的,過著和從前沒有區(qū)別的日子。
唯獨(dú)那些時不時夢醒的夜晚和呼吸起伏經(jīng)過都帶著的悶重感覺,在用潛意識提醒他,告訴他--
你放不開,你耿耿于懷。
人的一生可能失去很多東西。
眼淚的作用就是減輕悲傷,一次淚水不夠,兩次,三次,疊加起來,有一天也許能清理干凈。
可對于他來說,太多情緒,從一開始就沒有宣泄出口,只能團(tuán)在心里,積于身體的某個地方。
每一分每一秒都盡力去適應(yīng),去習(xí)慣。
麻痹地任它在四肢五骸隨意流竄,不動聲色平靜笑言。
期盼或許有一天,能好,會好。
人的一生,真的、真的可能失去很多東西。
第一個失眠的深夜,連自己都沒想到能等到這一天。
她回來了。
時隔五年,在沈家門前再次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決定。
無論冰雪燒灼,江河倒流--
這一回,一秒都不要再浪費(f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