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秦皎一事,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fā)自內心的。
她永遠也忘不了接到秦皎電話趕到醫(yī)院的場景--
一向開朗陽光的秦皎躺在病床上,又痛又怕嗚咽哭著。
下身撕裂,心理和生理雙重侮辱。
程隱氣得渾身發(fā)抖,安撫秦皎后沖去找舒哲算賬。
和蹣跚赴醫(yī)飽受羞辱的秦皎截然相反,舒哲全然無謂,冷笑讓她隨便告,隨便鬧。
那天他們差點又動手,如果不是秦皎情緒不穩(wěn)需要她陪,大概當時舒哲和她各自都會去了半條命。
秦皎的家境很普通,她父母都是一般職工,生她生得晚,三十多歲才懷了她,兩口子勤懇老實,古板守矩活了大半輩子。
秦皎不敢告訴他們。
借口身體不適在家養(yǎng)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心情平復,重新回到學校。
不知打哪起了風言風語,秦皎被強的事,傳出來數個版本,像把燙了酒的刀,狠狠在她心上又剜了一道。
學校把秦皎叫去談話,還聯(lián)系她爸爸對談。
秦父中年得女,已經是快要退休的年紀,為家庭操勞半生,突聞這種消息,受刺激之下一個沒撐住,血壓高升,當場氣厥中風。
一場生理暴力,演變成橫禍開端,不止秦皎一人,還帶累了她的家庭。
秦父被親戚鄰里幫忙從醫(yī)院挪回家照料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雨。
程隱全程陪著。
秦皎奔前走后,焦頭爛額辦理出院手續(xù),領取藥物細細點清,搭手抬著擔架上上下下忙個不停,到了家鋪床換被,還要代她媽整理小小的兩居室。
親戚鄰里走后,一切歸于寂靜。
癱在床上的秦父只有呼吸,秦母坐在床邊,一待就是許久,靜靜揩淚一聲不吭。
秦皎手腳伶俐料理家務,沒有半點異狀的模樣,還有心思下樓買缺了的調味料。
她不讓程隱跟。
半道下雨,程隱想起她沒帶傘,還是追了出去。
沿著樓梯一階階下去,就見拎著醬油從小賣部回來的秦皎,駐足站在樓道前。
晚上八點,黑漆漆天空淅瀝砸下雨點,平靜了一整天的秦皎站在雨里,全身被雨打得濕透。
她一動不動,在雨里無聲大哭。
程隱在樓梯上靜靜看了很久,雨傘最終沒有送出去。
第二天去找舒哲,找不到人。
給舒哲打了無數個電話,最后的最后是舒窈接的。
舒窈把她約出去,在一家咖啡廳的包廂里見面。
程隱清楚記得她的嘴臉--
“事情已經發(fā)生了,多余的情緒對誰都沒有好處,重要的是如何解決這件事?!?/p>
她說。
“你應該明白,這件事上你朋友贏不過我們。我和我哥談過了,所有賠償、精神損失費,一分不會少。你們同意的話,這件事情就這樣翻篇過去。”
程隱那時候看了她很久,沒答,只問︰“為什么會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舒窈稍稍尷尬,過后回答說︰“我朋友來家里玩的時候聽到我和我哥在書房說話?!?/p>
除了冷笑還是只想冷笑。
程隱告訴她︰“我不想要你們一分錢。這件事,不可能善罷甘休?!?/p>
舒窈被油鹽不進的回答激怒,拍桌站起,怒說︰“她不過是被我哥碰了,有什么必要……”
后面的話程隱沒有聽完。
在聽到那三個字的瞬間,理智神經徹底崩斷。
‘不過是’。
揮落桌上的花瓶,瓶身砸在地上嘩啷碎響,程隱當場抓著舒窈的頭發(fā),將她摁在地上。
握起地上的碎瓷片,方向是朝著舒窈的脖頸去的。
當時真的動了和她同歸于盡的念頭?;蛘邭⒘怂?,然后再去自首。
舒窈反應過來劇烈反抗。
爭執(zhí)間,瓷片劃過舒窈的臉,在她臉頰上劃出一道血痕。
凄厲的慘叫引來店員。
滿是糟亂,拿醫(yī)藥箱的拿醫(yī)藥箱,報警的報警……吵雜不停。
和手忙腳亂的店員相比,程隱顯得無比平靜。
她起身,站著俯視躺在地上狼狽的舒窈,又笑又哭。
舒哲為什么不強她?
他們兄妹厭惡她,為什么不只是針對她?
臟。
而她被逼得和舒哲一樣臟。
不后悔。
在他們兩兄妹眼里,秦皎只是被生理暴力了而已,秦皎的父親只是中風了而已。
秦皎遭受的這些,還不如舒窈的兩滴眼淚重要。
他們高高在上的面孔,了不起的姿態(tài),不可一世之下,是腥臭逼人的骨和肉。
程隱把手里的瓷片砸在舒窈身旁。
救護車趕到之前,她對舒窈說的最后一句話是--
“這次認清楚了嗎?找我,冤有頭債有主?!?/p>
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
這世上其實沒有什么公平,程隱很小就知道。
可無論是住高樓光芒萬丈的人,還是深溝里滿身銅銹的人,苦痛煎熬都是一樣的。
就像舒窈捂臉痛哭的模樣,和秦皎在雨夜里崩潰的樣子,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舒窈傷口流的血,并不比秦皎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