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有一次視頻,庭霜問柏昌意:“你在背后說過人壞話么?”
柏昌意想了一下,說:“比如,背后罵教授傻逼?”
庭霜:“……”
庭霜:“當我沒問?!?/p>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說:“我的意思是——雖然我知道你不會——如果你想抱怨我,你不能跟別人抱怨,你只能在我面前抱怨?!?/p>
他邊說邊觀察柏昌意的表情:“你不會真有什么可抱怨的吧?我多好?。 ?/p>
“我知道。”柏昌意說,“所以我不得不經(jīng)常想你。這句話你可以當作抱怨來聽?!?/p>
庭霜嘴角彎起來:“嗯……那我也要抱怨?!?/p>
柏昌意也笑:“盡管說。”
要抱怨柏昌意實在很難,庭霜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一個。他用特別勾人的聲音說:“你留給我的鋼筆,太,細,了?!?/p>
第二天,保潔阿姨在打掃浴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浴缸旁邊落了一支看起來挺貴的鋼筆,還濕乎乎的。她趕緊擦干凈拿去交給家里的保姆,保姆又拿去給祝敖,說是在庭霜臥室旁邊的那個浴室里撿到的。
吃晚飯的時候祝敖把鋼筆給庭霜:“你的?”
庭霜花了一秒回憶他前一晚把這支筆扔哪兒了,然后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噢對,我昨晚泡澡的時候在想算法來著,不拿筆記一下我怕忘了?!?/p>
祝敖點點頭,轉(zhuǎn)頭教育祝文嘉:“學(xué)學(xué)你哥。”
自從庭審后祝文嘉就一副自暴自棄的狀態(tài),庭霜也沒有管。這種事得靠自己。祝文嘉能給他下載個軟件找對象,但他沒法給祝文嘉下載個軟件找媽。
他甚至不想知道翁韻宜的判決結(jié)果。
宣判當天律師給他打電話,還沒等律師說判決結(jié)果,他就先說:“您說我聽了這結(jié)果,是會高興呢,還是難受呢?”
律師想了想,說:“不好說。”
庭霜一笑,說:“我想也是。不管是個什么結(jié)果吧,站在我這個位置都是高興也不合適,難受也不合適?!?/p>
律師頓了一下,說:“那您還聽判決結(jié)果不聽?”
“不聽了。”庭霜半開玩笑似的說,“冗余信息占內(nèi)存?!?/p>
他確實感覺到這些東西在慢慢地跟他脫離關(guān)系。
他像躺在海底逐漸上升的人,只要等待最后一層覆在他體表的水膜脫離他的身體、斷裂成水珠落向海面,他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回到陽光下。
他每天非常規(guī)律地早起,陪祝敖吃早飯,然后去公司上班,努力做好那些他至今也沒能喜歡上的工作,傍晚回家,仍舊是陪祝敖吃飯、散步。
他有時候還一個人去母校操場跑步,跑完步去校門外吃餛飩。
應(yīng)該是某一個周六,自他和柏昌意一起去吃餛飩后一個多月的光景,他自己一個人再次去餛飩店。
正好是中午飯點,店里人多。排在庭霜前面的是一個穿校服的男生,店老板一見他,就親熱地招呼道:“也是高三補課的吧?”
“對,就高三的星期六還在這兒。”男生笑著點頭,然后催促道,“老板快點哈,我吃完還想去會兒踢球?!?/p>
“放心,這份就是你的?!钡昀习逭f著還給那男生多下了兩個餛飩,“高三辛苦,多吃點?!?/p>
輪到庭霜的時候,店老板稍作打量,少了方才的熟稔,多了幾分客氣:“先生您吃什么?”
先生?
庭霜微愣,可也只一瞬。
大概人做過的事都會在身上留下痕跡,今后應(yīng)該再也不會有人誤認為他是個高中生了。
他看了一眼前面那個男生,笑說:“跟他一樣。”
店小人多,吃的時候他也不講究,就和其他高中生拼在一桌,他聽著他們說月考成績、討論高考改革、吐槽做不完的作業(yè)。
“我太難了?!庇袀€學(xué)生搞笑地模仿電影里的臺詞,“只有高三這樣,還是人生都這樣?”
“當然只有高三這樣?!蓖ニ叧赃叴钋?。
店老板也鼓勵說:“對,考完就好了。”
庭霜笑瞇瞇地補充說:“因為以后的人生只會更難啦?!?/p>
剛一說完他就被心系考生的店老板趕到店外擺在路邊的空桌上,一個人在蕭瑟的秋風(fēng)里吃完了剩下的餛飩。
他也經(jīng)常在午休的時候一個人跑到roborun總部大樓的樓頂上去。
那里很像lr所的樓頂,同樣沒有其他人,同樣可以看到很遠的風(fēng)景。
他在上面吃過午飯,睡過午覺,養(yǎng)過不怕凍的仙人掌,思考過一些有意義或沒意義的問題,也偶爾靠在圍欄上打電話把柏昌意叫醒,看著很高很高的天,說professor我有個東西不會,你給我講講。
柏昌意看一眼鐘,說tg,現(xiàn)在才五點半,德國開始用冬令時了,我們的時差從六小時變成七小時了。
庭霜說,professor,我的professor。
柏昌意只好縱容說,好吧你哪里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