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擁著柏昌意的脖子,問:“去哪兒?”
“中央公墓?!卑夭庹f,“我昨天就想帶你去,但是那里晚上八點關(guān)門,昨天來不及?!?/p>
“公墓?”庭霜問,“為什么要去公墓?是誰的忌日嗎?”
“不是?!卑夭庹f,“就是去散個步?!?/p>
庭霜:“那,為什么要去墓地散步啊……”
“去看看死亡?!卑夭庹f,“去談?wù)撍ダ?,談?wù)撍劳觥!?/p>
庭霜一怔。
“我早就該帶你去?!卑夭庥檬种篙p輕地梳理庭霜的額發(fā),“衰老和死亡就像玫瑰一樣隨處可見。我不希望你害怕它們,我不希望當你遇到它們的時候不知所措?!?/p>
車開到中央公墓外,庭霜才發(fā)現(xiàn),原來公墓就在老城的教堂背面不遠,他其實常常經(jīng)過這里,只是從來沒有注意過。墓園的大理石圍墻只及人腰,圍墻內(nèi)還有一圈人高的綠色灌木,站在墻外透過灌木可以隱約看見林立的墓碑與碑前的鮮花。
“這里修得真漂亮,像……花園?!边M了墓園,四周靜謐,庭霜不自覺放低了聲音。
他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墓碑。
長方形的,十字架形的,橢圓形的……一座座墓碑前都種著花,有些還擺了圣經(jīng)或天使的雕塑。遠處有人在給墓碑前的鮮花澆水,還有人坐在長椅上看著墓碑出神。
整個墓園里沒有一點恐怖的氣氛,只是讓人覺得平靜。
庭霜停下腳步去看墓碑上的字,1911-1951,一個叫g(shù)unter的人已經(jīng)在此地長眠了六十八年。
年代久遠,墓志銘又是用哥特體寫就,難以辨認。庭霜看了半天,才試著翻譯那句話:“他有四十年……陡峭……而不平凡的時光?!?/p>
“崢嶸?!卑夭膺x了個簡明的譯法,“他擁有四十年崢嶸歲月?!?/p>
“他擁有四十年崢嶸歲月?!蓖ニ従從盍撕脦妆?,突然為這句話所觸動,為這句話里的“擁有”二字所觸動。
他不知道這個名叫g(shù)unter的人,年輕時是否也設(shè)想過五十歲后的生活,是否也設(shè)想過余生應(yīng)該如何度過。
可其實人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什么未來,人也沒有所謂的余生,余生只是愿景,只是想象,人實實在在擁有的,是已經(jīng)度過的歲月,還有當下這一瞬間。
庭霜靜靜地站立在那塊墓碑前,心胸忽然開闊。
微風吹來,秋日清朗。
“繼續(xù)走嗎?”庭霜問。
“嗯?!卑夭鈶?yīng)一聲,兩人并肩往前走。
走了幾步,柏昌意說:“如果我明天死去,我的墓志銘也可以這樣寫——”“‘他擁有三十六年崢嶸歲月,和一位名叫庭霜的年輕愛人?!彼恼Z氣那么自然尋常,庭霜感覺不出一絲陰影。
“不可怕吧?”柏昌意笑了笑,幽默道,“運氣好的話,我的墓志銘也可能是:‘他擁有百年崢嶸歲月,和一位名叫庭霜的老頭?!蓖ニ残α耍骸澳俏业綍r候也是個八十八歲的帥老頭兒,抽煙,開敞篷車,等紅綠燈的時候還得摟著你接吻,誰敢朝我豎中指,我就豎回去,反正到那個時候,別管什么年輕人,那都是我孫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