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半拖半拉地把霍留行帶回了隔壁,摁著他的肩,讓他在床沿坐了下來。
看他依舊悶聲不響,她擔(dān)心地探了探他的額頭與臉頰:“郎君……”
霍留行點點頭:“沒事?!闭f著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我之前已經(jīng)猜到了一些?!?/p>
只不過,他只料到謊報軍情這個環(huán)節(jié),卻沒料到,野利沖是拿他和孟去非的性命作了文章,激怒了他大哥,最后還對他大哥補了刀。
他說著還笑了笑:“真相水落石出,這是好事,我真的沒事?!?/p>
沈令蓁站在床前看了他一會兒,把他摟進懷里:“郎君在我面前永遠不要說‘沒事’,我是郎君的妻子,是可以給郎君擦眼淚的人?!?/p>
一站一坐,霍留行的額角剛好抵到她細軟的腰肢。
但此刻誰也沒有心情旖旎。
霍留行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嘆息,伸手圈住了她的腰,把腦袋枕在她小腹上,輕聲說:“好,那你給我靠一靠?!?/p>
霍留行很快休整完畢,去找薛玠商量正事。
沈令蓁不放心他,一直挽著他胳膊,粘在他身邊,可臨入薛玠的廂房時,卻被他輕輕推開了:“你也一夜沒睡,還是先去歇一覺吧?!?/p>
她搖頭:“郎君支開我,一定不是好事?!?/p>
這就是彼此之間太過熟悉了解的結(jié)果。霍留行只好讓她跟進來,只是提前打了個招呼,看著她的眼睛說:“我一會兒要跟薛玠說的事,不是商議,而是決定?!?/p>
沈令蓁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在說,這是一個她無法改變的決定。
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點點頭。
廂房內(nèi)的薛玠已經(jīng)卸下西羌的青色甲衣,正準(zhǔn)備將它扔到一旁。
“薛將軍別急著丟這甲衣。”霍留行抬手虛攔了一把,“你現(xiàn)在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有機會光明正大帶軍進西羌的人,這身鎧甲,你還有用。”
薛玠頓住動作:“霍將軍的意思是……”
他指了指山下的方向:“我要讓我大齊的士兵,穿上那些西羌騎兵的甲衣,跟著我們到西羌都城去。”
他說的不是“跟著你”而是“跟著我們”。沈令蓁心頭一跳,怔怔地盯住了霍留行。
但她沒有在他眼底,看到一絲一毫的躊躇。
薛玠看了一眼慌張的沈令蓁:“我的確打算回西羌都城救我母親,但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豁出性命也無妨,霍將軍卻尚有妻眷家人,還是不要為過去的仇恨意氣用事?!?/p>
霍留行搖搖頭:“河西戰(zhàn)局始終僵持不下,攪亂敵國都城,正是結(jié)束戰(zhàn)亂,恢復(fù)民生最快的手段,眼下就是一個好機會。你救你母親,我取野利沖項上人頭,只是順帶而已。我不會拿上千名將士的性命成全我的意氣,他們就算是死,也要為社稷,為百姓?!?/p>
沈令蓁垂在身側(cè)的手止不住地打起顫來。
因為她聽明白了霍留行的意思。
這支假扮成西羌騎兵的大齊軍隊,其實無異于前去送命的敢死隊。
薛玠猶豫地看了看臉色愈發(fā)蒼白的沈令蓁:“霍將軍,你要是信我,就留在這里,讓我?guī)П叭ァ!?/p>
霍留行再次搖頭:“你一個人做不到,若有差池,大家的犧牲便是白費?!?/p>
薛玠皺了皺眉,半晌后,沉出一口氣:“好?!?/p>
霍留行立刻轉(zhuǎn)頭吩咐京墨:“事不宜遲,你即刻下去點兵,和所有人說明實情,愿意跟我走的,扒了那些西羌騎兵的甲衣,穿戴好在山下等我,不愿意的,就留守在東谷寨,不會受到懲戒。”
京墨領(lǐng)命下去。
薛玠看著紅了眼的沈令蓁,拿起甲衣,咬咬牙離開:“我也下去幫忙?!?/p>
屋子里只剩夫妻兩人。
沈令蓁使勁仰著臉。
霍留行拿指腹拭去她懸在下眼瞼的眼淚:“不哭?!?/p>
她眨了眨眼,深呼吸幾次:“什么時候要走?”
“看點兵的速度,快則半個時辰以后,慢則一個時辰?!?/p>
她點點頭,哽咽著說:“郎君還記得,去年翻花繩的時候,曾輸給我兩件事嗎?”
“記得,我只完成了一件?!?/p>
“那你現(xiàn)在完成另外一件。”
不必她說,他便點了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