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東南亞有無盡長夏和無數(shù)海島，陽光富含水汽，雖然炎熱，籠在身上卻老像潮濕襯衫黏在皮膚上似的與濕意如影隨形。

加利福尼亞的夏日陽光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

它們齜牙咧嘴地踏上大地，一副誓要脫去世間一切水分的跋扈姿態(tài)，綠草被烤成焦色，巖石被抽成碎屑，即便是森林里的湖，盛的也是炙烈干燥的湖水。

加州是林衍的家鄉(xiāng)。

按理說回到主場，依Evan Lin本地人的身份應(yīng)該是熟門熟路車接車送，誰知頭頂棒球帽的林指領(lǐng)著帶同款棒球帽的穆大才子拖著行李走出機場，過馬路上了一輛……大巴車。

穆康：“……去哪兒？”

林衍淡定道：“去拿車。”

五分鐘后，大巴?？吭谝粭澭b修精致的平房旁，平房位于一個巨大的停車場中央。穆康下車左右看了看：“這里是租車的地方吧？”

林衍“嗯”了一聲，帶著穆康進屋花五分鐘辦好了租車手續(xù)，出門右拐，拿著鑰匙于泱泱停車場里跋涉找車。

租車公司位于航線附近，客機引擎轟鳴，以平均三分鐘一架的速度從行人頭頂?shù)涂章舆^。陽光熱得張狂、亮得晃眼，仿佛天頂?shù)某粞鯇哟┝藗€洞似的。穆康頭暈眼花地扶著林衍的肩問道：“你回家還要租車？”

“我家不在LA?！绷盅苷f，“并且我很少回，車已經(jīng)賣了。”

穆康揶揄道：“還能認識路嗎林指？”

林衍：“當然認識。”

兩人把行李放好坐進宛若桑拿房的車里，穆康壓了壓帽檐：“真他媽熱，比雅加達還熱。”

林衍帶上了墨鏡：“特別曬?！?/p>

“你在這兒長大的吧？”穆康說，“不科學啊，太陽這么曬你怎么還是生得這么白?！?/p>

林衍嘆了口氣：“我也很絕望啊?！?/p>

穆康樂了：“不錯啊林指，新學的表達法？”

林衍笑著承認道：“在‘勛伯格賽高’里看到的。”

林衍將車開出停車場，路旁的棕櫚樹在烈日下無精打采地泛著黃，汽車掠過一排排加州風情的低矮平房駛?cè)敫咚伲盅軐δ驴嫡f：“這個點兒高速會堵車。”

穆康無所謂道：“正好，見識見識《LA LA LAND》的舞場?！?/p>

穆康這趟來LA的主要目的是和肖恩?大衛(wèi)斯見面。會面就著林衍的休假時間安排在了八月的第三個周一，這樣夫夫二人能攜手來加州順便度個假。抵達LA的第三天上午，林衍把穆康送到了大衛(wèi)斯導演的工作室門口，自己卻沒上去，讓穆康談完再打給他。

工作室設(shè)在LA知名的娛樂產(chǎn)業(yè)聚集區(qū)。這片區(qū)域交叉路口密集，紅綠燈恨不得一秒一個，專業(yè)的業(yè)余的收費的免費的Cosers派頭十足地游蕩街頭，同老墨的小吃攤擦肩而過。富豪與平民在聲色犬馬中和平共處，往東幾個街區(qū)是夜夜笙歌的酒吧街，往西開十幾分鐘則能找到幾個高端大氣的星級酒店。

“實際上都一樣?！毙ざ?大衛(wèi)斯給穆康端了杯咖啡，“兩頭我都遇到過嗑嗨了的好萊塢明星?！?/p>

貫通中西的社交準則，說正事前得閑聊幾句。大衛(wèi)斯導演站在窗前向客人介紹了一會兒日落大道的格局分布，邀請穆康就坐：“叫我肖恩，康，你真是太難找了?！?/p>

穆康：“你還是找到了?！?/p>

“我給史蒂夫打了至少五個電話?！毙ざ髡f，“還答應(yīng)了送他瓶好酒?！?/p>

穆康靜靜地說：“以后別送他了，送我就行?！?/p>

肖恩大笑起來：“我喜歡你，康。”

穆康也笑了：“開始吧，Evan還在等我。”

配樂工作流程一如既往。紀錄片片名還沒最終確定，穆康進組較晚，對腳本素材了解不多，肖恩同他一邊講劇情一邊過粗剪，深入闡述了幾個需要主題音樂的片段，又商討著為整體背景音樂定下了基調(diào)。

影片的視角主要集中在幾名受害年輕女性的命運軌跡上，和穆康之前猜想的出入不大。雖然導演和作曲家在影片前期制作時沒能接上頭，但由于雙方都對題材和取景地了解頗深，也算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中午兩點，會面圓滿結(jié)束，穆康拿到了一份粗剪的拷貝，這部電影配樂要用到交響樂團，穆康寫完后將就近在L市與L團合作完成錄音工作。

林衍來接穆康時，副駕駛座上多出了一個紙袋。

穆康坐進車里把紙袋放到了腿上：“是什么？”

林衍：“桃?！?/p>

穆康愣了愣：“為什么買桃？”

“加州這個季節(jié)的桃非常好吃?！避囃Ｔ诹思t綠燈前，林衍微笑著說，“嘗嘗，洗過了?！?/p>

穆康往里翻了翻：“看起來不止一種??？”

林衍：“有黃的和白的。”

穆康拿出一個黃桃：“哪兒買的？”

林衍隨意地說：“不在這附近?！?/p>

穆康微怔，驚訝道：“你剛剛就專門跑去買這個了？”

“我想你應(yīng)該沒吃過，并且這會兒該餓了。”林衍把車開過一個路口，又在紅綠燈前停下了，“還買了三明治。”

穆康：“……”

沒什么，不就是大老遠去買個桃子嗎，類似的事兒他還干得還少嗎。

穆康咬了一口黃桃，清甜汁水瞬間迸發(fā)入嘴，即刻顛覆了穆康對于黃桃水分含量的有限認知。不僅如此，果肉口感也處于最適宜的點，既不會因為過脆而干硬，又不會因為過軟而無聊。甜度更是絕妙，卡在了甜與清香的交界處，再甜一點，約莫就不夠香了，可再香一點，似乎又做不到這么甜。

穆康啃得滿足極了：“這桃子就和你似的?！?/p>

林衍：“……啊？”

穆流氓精辟總結(jié)道：“又甜又香，又脆又軟，還隨便我吃。”

林衍默然片刻，眼里漸漸釀起“又甜又香”的笑意，用“又脆又軟”的語氣說道：“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p>

穆康：“一個？不是你爸媽嗎？”

“他們?nèi)ツ厦蓝燃倭??！绷盅苊筒扔烷T上了高速路，“我想帶你去見卡洛斯?！?/p>

穆康心里一緊，連桃子都忘啃了：“……他住在這兒？”

林衍：“離這兒不遠?！?/p>

穆康：“什么時候去？”

汽車匯入一望無際的車流，林衍看著前方說：“明天吧?！?/p>

卡洛斯?莫斯特住在LA和舊金山之間的一個海邊小鎮(zhèn)，離林衍和穆康住的酒店約四小時車程。兩人早上九點出發(fā)，沿著風景卓絕設(shè)施陳舊的1號公路走走停停，于下午三點抵達目的地。

珍藏的唱片封面很快就要變成真人了，穆康背朝大海站在傳說中的卡洛斯?莫斯特家門口時，難得有些緊張雀躍。

就像一個海外粉絲收藏了多年愛豆的照片，以為此生都只能靠照片與愛豆神交，誰知某天發(fā)現(xiàn)愛豆漂洋過海來到了面前。

他抬手把林衍一縷被海風吹亂的頭發(fā)別到耳后，興致勃勃地問：“我可以和他合影發(fā)朋友圈嗎？”

林衍：“當然可以了，卡洛斯很溫和?！?/p>

然而當林衍口中“很溫和”的莫斯特先生來開門時，穆康一丁點兒都沒看出來他哪里溫和了。

頭發(fā)灰白的指揮大師挑剔地打量著穆康：“你就是Evan的伴侶？”

穆康：“……是的。”

莫斯特面無表情地說：“進來吧。”

林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