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雙魚引巨蟹
謝羽霜:帶我回家好不好?
謝聚:嗯,咱們回家!
當(dāng)溫柔細(xì)膩VS迷茫敏感
初春的夜晚,城市里華燈初上。寬闊的街道上褪去了白天的嘈雜繁忙,迎來了悠閑地夜晚。霓虹點點閃爍,街道旁各式的酒家門店時不時傳出輕松地笑語。男男女女相挽著手,噠噠的踏過馬路,面帶著溫柔的輕松地笑容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到獨自坐在街旁長椅上的少年。
謝羽雙雙手插在呢子衣兜里,把下半張臉埋進(jìn)圍巾中。他睜著雙眼,望著頭頂黑幕般的天空發(fā)呆。夜晚的寒氣很重,他的鼻頭被稍稍凍紅,暗黃的路燈光芒透過根根分明的睫毛,使他的眼睛上像是附帶了卷翹的小刷子。大一下半學(xué)期一開學(xué),他就搬進(jìn)了學(xué)校寢室,盡管他的家距離學(xué)校只有兩站地。今天學(xué)校放假,他的腳居然不受控制的邁上了回家的地鐵,沒通知父親,打算就這樣突然出現(xiàn)在父親面前,不知道父親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想想就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是真的很想念自己的家,想念家里的人。但是今天在家門口所看見的場景,讓他這一場興沖沖的歸家之旅變成的像一場笑話。
謝羽霜急急地走向家門,卻一眼看到了正巧回家的父親,他瞬間綻開了笑臉,正想偷偷從背后撲到他寬厚的脊背上,給他個驚喜,卻在下一眼就看到了楚女士。
他的笑僵硬在臉上,親眼看著父親和楚女士相攜走進(jìn)自己家的門。楚女士輕輕挽著父親,側(cè)抬著頭微笑著望著他,父親手提著大袋的物品,溫和的回視她。他們的背影是那么和諧溫暖,像是一對認(rèn)識了很多年的夫妻,可以一直這樣攜手到白發(fā)蒼蒼。
謝羽霜的雙腳定在原地,許久移不開腳步。半年前楚女士被介紹給父親謝聚,沒想到兩個人出奇的投緣。謝聚喪偶將近十年,家境優(yōu)渥,人既成熟英俊又溫和體貼,顧家的好名聲人盡皆知,身邊或者主動接近或者旁人介紹,從來不曾缺乏潛在的妻子物件,可是一直推脫兒子還未長大,不愿傷害兒子感情,就一直沒有續(xù)弦。去年謝羽霜年滿十八歲終于成年,并且順利的考上高等大學(xué)。這一來介紹人幾乎蜂擁而至,都勸著謝聚盡早成家。在這個時候居然遇到了楚女士這樣溫婉大氣的女性,和謝聚十分聊得來,而楚女士也不猶豫,拿出對謝聚這樣的一等好男人勢在必得的架勢,非常大方的頻繁邀請。謝聚諸多友人都很欣慰的說,這兩個人也許今年就能成就好事。
謝羽霜聽了這話,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申請了學(xué)校的集體宿舍。父親得知這個消息非常震驚,攔著不肯放他走。謝羽霜輕輕地微笑,安慰父親,自己成年了,也該試著獨立生活,不可能一輩子在父親懷里撒嬌,總有一天,他是要離開父親,遠(yuǎn)走高飛的。父親怔在當(dāng)場,一時說不出話。
謝羽霜想,必須搬出去,自己也該深刻的思考一下自己的內(nèi)心了。
一個月不見,似乎他們更加親昵了,謝羽霜愣愣地想。周圍的叔叔阿姨們說得對,爸爸也許馬上就要成家,擁有新的幸福,只是這幸福的圖畫里,再也沒有自己的位置。他把雙手攀上自己家的鐵柵欄,感受著冰冷刺進(jìn)骨肉里,眼角突然有點泛潮。他把臉貼近柵欄,凝視著已經(jīng)關(guān)閉的家門,腦袋里一片空白,就這樣長久的站立在當(dāng)場。
搬出去的決定并沒有成功讓自己冷靜下來,反而讓自己更加迫切和混亂。
過了不到半小時,門突然打開,謝聚和楚女士并肩走出來。謝聚換了一身衣服,似乎是要與楚女士出去用餐。在謝聚鎖好門轉(zhuǎn)頭的一剎那,楚女士突然探出臉,將嘴唇輕輕地貼上了謝聚的薄唇。謝聚略帶驚訝,扶住了她的肩膀。
謝羽霜不敢再看,無措的倒退了幾步,轉(zhuǎn)過身,慌亂地逃離開了自己的家。
此時此刻,夜晚來臨。謝羽霜腦袋里混亂的成了一鍋粥,呆呆地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望著天空。他不想回學(xué)校,更不能回家。在這個諾大的世界里,他突然無處可以容身。明明穿的夠厚,此刻卻從心底里泛出陣陣寒意,讓他縮著脖子,想要發(fā)抖打戰(zhàn)。
這就是老天對自己的懲罰,他兀自想著,全都是因為自己有了違逆人倫的齷齪心思,神靈都要費心來懲罰自己了。他總是和別人家的兒子不同。別的孩子幾乎總在想方設(shè)法與自己的父親爭吵,父子從來不和多,自己和父親卻很不同,似乎雙方每每見面,就要高興地黏在一起不愿分開。連他都沒有辦法,事態(tài)簡直不可控制,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只要見到自己的父親,就要周身溫暖,血液加速。只要看到父親鼓勵的微笑,他就覺得自己可以一往無前,戰(zhàn)無不勝。只要見到父親工作太晚,神情疲憊,心臟就一抽一抽的疼痛。只要回家看到溫暖柔和的燈光下父親為自己做晚飯的情景,就覺得世界美好,天天開心。父親是他唯一的親人和牽掛,是他一切力量和信賴的源泉,簡直要成為他人生的希望和信仰。他渴望永遠(yuǎn)在父親身邊,渴望父親永遠(yuǎn)只疼愛自己一個人,甚至渴望要擁抱他寬厚的脊背,渴望與他擁抱親吻。曾經(jīng)有一次他比賽拿了一等大獎,回家后興奮地臉蛋紅撲撲,眉飛色舞的給父親講述的時候,父親滿眼都是滴出水的寵溺,突然彎下腰,啄吻到自己的嘴唇。如此短暫的觸碰,卻使他覺得那一刻,整個宇宙都凝固了,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但是現(xiàn)在想起來,卻是一陣酸楚。父親有他的生活和人生,自己作為兒子,占據(jù)了他近二十年的疼愛,確實也夠奢侈了。如今自己成年,父親也該擁有新的幸福,從此自己應(yīng)該獨立生活,乖乖退守到孝順兒子的位置,離開父親的生活圈子,能做到的最大親近也就是?;丶铱纯戳?。想到這里,他把嘴巴探出圍巾外,呼出一口白氣,眼看這唯一的一點溫暖也消散在寒冷里。
衣兜里突然一陣震動。他摸出手機(jī)一看,打來電話的居然是父親。他有點無措的猶豫著,手機(jī)卻響的鍥而不舍。最終,他按下了接聽鍵。
“爸爸,”他努力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輕松,“您有事找我?”
電話那頭的人輕輕喘著,似乎剛剛疾走過,謝聚說:“沒事,吃完飯有時間,就打電話問問你這幾天過得怎么樣?!?/p>
謝羽霜輕聲說:“我怎么會有事呢。我在學(xué)校過得很好,同學(xué)朋友都在,每天都很充實,熱鬧的都快要把您忘記了?!彼柿丝谕履?,說著違心的話,“您剛剛出去應(yīng)酬了?”
“把我忘記了?”謝聚的聲音降低了一些,似乎突然有些不快,但也很快轉(zhuǎn)移了話題,“我剛剛是去送人回家,送你楚阿姨?!?/p>
“楚阿姨……”謝羽霜的嘴角有些僵,“楚阿姨和您,最近還好嗎?”
謝聚沉默了一下,回應(yīng)道:“你想問什么?”
謝羽霜努力維持著聲調(diào),慶幸此刻謝聚看不到他的笑有多苦澀:“楚阿姨溫柔知性人也好……如果爸爸喜歡她,請不要顧忌我,能和您喜歡的人早些過上相互扶持的日子才好?!?/p>
“你希望將來我的身邊有女人陪伴?”謝聚突然開口,口吻有些急促:“我和楚女士只是朋友,并沒有要發(fā)展情侶關(guān)系的意思?!彼D了頓,“我是想和喜歡的人過上相互扶持的日子,但不是和楚女士,更不是任何其他的人。”
“這是……什么意思?”謝羽霜我這手機(jī),很不明白父親的話。
“你現(xiàn)在在學(xué)校?”謝聚卻不答反問。
謝羽霜盯著眼前的路面,開口道:“對,我在學(xué)校過周……”
“騙誰?”謝聚突然打斷了謝羽霜的話,帶著怒氣,“我才去學(xué)校找過你,發(fā)現(xiàn)你不在又跑回家,居然全都不見人,你知不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著急?你倒是好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現(xiàn)在坐在馬路長椅上?”
謝羽霜握著耳邊的手機(jī),愣愣的慢慢抬起眼,馬路對面穿著風(fēng)衣的高大身影逐漸映入眼簾。他直直站著,濃黑的眉毛輕輕皺著,耳邊握著手機(jī),嘴唇緊抿,眼睛緊緊鎖著自己,邁開步子一步步沉穩(wěn)地走了過來,直到停在自己身前。
謝羽霜呆呆的仰視著這個面帶薄怒的男人,“爸爸……”
謝聚沒有答話,他垂下眼簾,輕輕地把謝羽霜的手握進(jìn)了掌心里,輕柔的摩挲著。他不容抗拒的把謝羽霜拉了起來,拽著他的手腕往停車的位置走。謝羽霜的手被他拉著,緊趕慢趕的追著他的步調(diào),愣愣的看著他高大的背影。
這個人,總能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找到自己,總能在最迷茫的時候,帶自己回家。在他面前,自己永遠(yuǎn)不用掩蓋脆弱,永遠(yuǎn)不用假裝堅強(qiáng)。這渺茫的世界上,就只有這么一個他。
謝羽霜展開手,回握住了那溫暖寬大的手掌。
這一路安安靜靜,居然沒人開口說話。他們一起下車,無言的走到家門口。謝聚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的時候,他突然扭頭望著謝羽霜:“今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p>
謝羽霜突然之間心跳如擂鼓,他的雙眼在家門打開的一瞬間猛地睜大。
溫馨的客廳里,擺著紅酒和玫瑰,燭臺上的蠟燭散發(fā)出溫暖的光芒,一個漂亮的蛋糕映入眼簾。
謝聚轉(zhuǎn)回身,笑微微的看著謝羽霜,眼光溫柔到想讓人哭泣:“我的兒子,十八歲生日快樂?!?/p>
謝羽霜很想說話,很想快樂的笑,很想感謝父親??伤X得嗓子里像堵了棉花,張了張嘴,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突然展開手臂,撲進(jìn)了謝聚的懷里,把頭埋進(jìn)了他的胸膛。
謝聚抬起右手,在他柔軟的黑發(fā)上用力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