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實安說得太平靜,天生沒有太多宣泄在臉上的情緒,第一次失態(tài)是在紅香樓,她倉皇地追過來拉住他的衣角,上一次則是聽完他說“喜歡”。陳嘉揚有時覺得這姑娘過于淡定,可又發(fā)覺自己其實也同樣,表露太多情感對他們而言是同樣的危險事宜。
可她的委屈在他腦海里早已放大千萬倍。他把她留在湖邊的塔上,聽金之璃吐出第一句話時感到如夢初醒,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同樣的徹骨感發(fā)生在幾天后,他意識到自己是個自大自私的男人,自作主張?zhí)嫠溯p重緩急;她原諒他一次,但沒有原諒第二次,她剛搬進胡同里的破房子時他在胡同口守了整夜,明知那不大對頭的房東不住這里,他仍然感到神經(jīng)過敏,將任何一聲貓叫誤會成是她在哭。
她當(dāng)然不是愛哭的那類人,她過于遲鈍、過于內(nèi)斂、過于孤傲,但他們彼此是給對方看過肚皮的小貓小狗,他知道她怕蟲子、怕鬼、花錢沒譜、嘴饞舌頭刁、脾氣不饒人,手下幫著銀閘胡同的住客們搬出公寓時,他觀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行李,估量她的手忙腳亂,觀看人們五花八門的臉孔,太清楚她會遭遇哪些挫磨。
他心知肚明她正在或即將遭受的委屈,沒有什么比這份明知更難消受,然而最大的一份委屈來自于他,因此任何言語行動都輕盈到廉價,站在她面前時,心臟里總是鋪滿了山窮水復(fù)。
他有時希望那些巨大的山石水流炸開心腑,讓她知道他想回到幾年前北望長江的渡口邊,倘若可以回到那時,他不去北平,他回上海,盛實安還小,給他留夠年歲和機會,他有一天要去接她離開盛家。
人類科技并沒有發(fā)達到如此地步,時針只會向前走。他今天不能放棄的人,其實早已失去了。
陳嘉揚還半跪在地上,沖她笑了一下,開玩笑似的,“實安,沒把柄的男人,你敢嫁?”
盛實安不想告訴他,其實他笑得比哭還難看。她低下頭,他就走出去,她聽到他把湯碗調(diào)羹端走,放在廚房,又走回客廳,火機哢地一響,他在抽煙。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