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陵園?我疑問地看向他,這是市郊區(qū)一處高級墓園,怎么會在那里?何況能打理這些事的也就是李嬸,不可能有這個條件。我一時腦子反應不過來,倒是易天看出了我的疑問,張嘴道:“算是代替林涵向你道歉吧?!彼袂槟粦B(tài)度隨意,那樣高傲的眼神好像我應該馬上跪倒在地對他們磕頭道謝。大概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可笑的小丑,我所經(jīng)歷的痛苦是一場有趣的表演,他們看完了戲,漫不經(jīng)心扔給我?guī)讉€硬幣,算是對我逗樂他們的打賞。
我真想驕傲地發(fā)火怒吼:“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同情不要你的錢!”但是這算什么呢?這種可笑的自尊和憤恨,能換來什么呢?能讓我媽在高級陵園里安眠嗎?能讓她這生前受盡嫌棄的傻子死后躺在一個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法呆的地方嗎?我這個現(xiàn)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廢物能給她這些嗎?不能。所以我?guī)献钫\懇的表情向易天點點頭,“謝謝?!?/p>
他不再說話,房間里的氣氛很壓抑。我想這次他走后也不會再來,我們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再見面,所以還是把事情向他解釋清楚,“沒有照片了,那個時候急著籌錢去給我媽做手術所以才會口不擇言?!币滋鞗]什么反應沉默地看著我,我怕他以為我是想為自己的過錯找借口開脫所以干脆全部說清楚,“還有… 抱歉。以前做了很過分的事?!蔽页冻蹲旖菬o奈的笑,“對不起讓你的人生有這么難堪的回憶?!蔽以谛睦锊聹y他的反應,已經(jīng)做好準備他會罵我虛偽或是質問我又要耍什么把戲,結果他卻什么都沒說,直接起身離開,連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我看著他的背影慢慢遠離,直至門“砰”一聲關上后才回過神來。眼前漸漸模糊,我訝異心口上突然躥上來的極致的不舍和難過。我突然想起從最初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站在他面前認認真真光明磊落地說過一句“我愛你”。大概是這三個字分量太重太圣潔美好,我內心根深蒂固的自卑和怯懦讓我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真想把人追回來拉著他的手說一次,哪怕馬上要面對的會是最惡毒的辱罵和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后的一次機會了。
易天走后我就這樣一個人呆在病房里。沒有親人朋友的探訪,沒有漂亮的鮮花和貼心的果籃,整個房間顯得空蕩蕩冷冰冰,一片死氣沉沉。實在是太過安靜,漸漸地便覺得有些困,眼皮子上下打架頭也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我媽神情慌張地從醫(yī)院里跑出來左右張望尋找著什么。馬路對面走過一個瘦小伙兒,她臉上一喜追了過去,左邊疾馳而來一輛汽車,只不過一眨眼間,人被撞飛了出去,倒在血泊中抽搐掙扎……
我渾身一抖睜眼醒來,病服濕漉漉地貼在背上。我微微縮了一下身子,我覺得有些冷。在我伸手想把被子拉高一些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極小的悶哼,那聲音仿佛從胸腔里發(fā)出,像是一個壓抑了許久的人在極致的痛苦下終于忍耐不住發(fā)出的悲鳴。耳邊出現(xiàn)各種各樣雜亂的聲音,那些尖利撕心裂肺悲泣的哭訴,那些哀求卑微刺心的話語,所有的聲音瞬間出現(xiàn)交雜在一起讓我措手不及。
我捶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平復著心跳,“不要怕…不要怕…”我抹掉臉上的淚水抖著聲音道:“你不要怕…不要哭…我馬上就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