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薛晏。
君懷瑯一愣,緊接著,陣陣涼意從他的后背泛起。
那本書……他死后看的那本書。
那書上,薛晏曾說過些他看不懂的話,但是現(xiàn)在,今日發(fā)生的事,竟和書上他沒看懂的句子,重合在了一起。
書中,情節(jié)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薛晏膽大妄為,將堂堂太后幽禁到了密室之中。君令歡百般反抗,哭著對薛晏道:“你關(guān)不住我的,定會有人能找到我!”
薛晏卻冷笑,琥珀色的眸中泛著冰冷譏誚的笑意:“孤王能藏起您,自然能讓全天下都沒人找得到您,太后娘娘,您是早就領(lǐng)教過的?!?/p>
聽到這話,君令歡像是回憶起了什么可怕的經(jīng)歷,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而薛晏,則湊近了她耳邊,低聲笑道:“想起來了?只要孤王想將你弄丟,即便是在宮中,也沒人找得到你。”
當(dāng)時,君懷瑯因為從不知道妹妹被弄丟過,又急于去看之后的情節(jié),所以并沒將他這句話放在心上。但是對應(yīng)上今日所發(fā)生的事……
君懷瑯如墜冰窟,渾身都在發(fā)冷。
這句他理解不了、隨意掠過的話,所指的不正是今日么?薛晏將君令歡弄丟、與她結(jié)下仇怨,日后折辱她……也多半是因為今日之事。
君懷瑯的脊柱一路冷到了底,心中泛起了深重的自責(zé)。
是他……他重活一世,卻沒做到事無巨細(xì),讓前世發(fā)生的事又重復(fù)了一遍,讓妹妹又走了前世的老路,重新和薛晏有了糾葛……
他驟然起身,幾乎將身前的案臺帶翻了。他卻顧不得許多,一把拽住那個小太監(jiān),快步往外走去:“大小姐丟在哪兒了?速帶我前去!”
那小太監(jiān)著實教他嚇了一跳。
其他幾位貴人得知此事,都是著急的。但宮中守衛(wèi)戒備森嚴(yán),又四處都是宮人,即便丟了孩子也不會有什么危險,便沒一個像這位這般緊張。
小太監(jiān)被他嚇了一跳,說話都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的:“御花園……御花園西角門!殿下莫急,奴才這就帶您去……”
旁邊的君逍梧和薛允煥也急匆匆跟上來。君逍梧雖神色慌張,卻還是勸君懷瑯道:“別怕,哥,令歡才多大點的孩子,跑不遠(yuǎn)的。宮中這么多人,不會輕易讓她丟了?!?/p>
君懷瑯只一路快步向外走,喉頭艱澀,發(fā)不出聲音,只艱難地?fù)u了搖頭。
宮中戒備森嚴(yán),輕易不會讓貴人走失,君令歡被淑妃帶在身側(cè),輕易不會獨自外出。
但正是因為這樣,君懷瑯才害怕。
這種不可能發(fā)生的事,如果與薛晏扯上關(guān)系,那就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君懷瑯一路上,腦中都是混亂的。他一會兒想到前世自己滿門抄斬時,長安的凄風(fēng)苦雨,一會兒又想到那本書上的種種,心口窒痛,將他眼眶都逼紅了。
君逍梧和薛允煥二人被他這幅模樣嚇到了。
薛允煥從沒發(fā)現(xiàn),君懷瑯能走得這么快。他一邊急匆匆地跟上他,一邊氣喘吁吁道:“懷瑯,你別擔(dān)心!我方才問了,他們第一時間去搜了附近的所有水井和湖泊,也派人把守了,令歡妹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說著,他還急匆匆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君逍梧。
君逍梧連忙道:“對?。「缒惴判?,妹妹不會亂跑的,估計是迷路了,不出一刻鐘就能找回來……”
君懷瑯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言語,一路疾行,匆匆趕到了御花園西角門。
西角門很小,此時門前窄窄的宮道上已經(jīng)圍滿了人。由于事涉皇子和國公府大小姐,方才已經(jīng)去后殿休息的皇帝和皇后都在此處,坐在臨時擺在路邊的雕花圈椅上,身后有宮女打著華蓋和羽扇。
君懷瑯來時,就見皇帝在訓(xùn)斥薛晏。淑妃站在旁側(cè),急得正哭。他父母此時也立在旁側(cè),憂心的神色藏不住,卻又不得不恪守君臣之儀,不敢妄言。
“淑妃讓你幫著照看令歡,你便是這么做的?”皇帝大怒的聲音,君懷瑯隔著幾丈遠(yuǎn)都能聽見?!罢f是丟在西角門外的梅花林,可為何方圓數(shù)十丈都找不見人呢!”
遠(yuǎn)遠(yuǎn)的,君懷瑯看見薛晏跪在西角門外的小徑上。
所有人都站著,唯獨他跪著。小徑是青石鋪就的,上頭盡是積雪。流光溢彩的宮燈將那一片照耀得亮如白晝,也將他的影子拉得尤其長。
就在這時,薛晏抬起了頭,和君懷瑯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那雙眼睛,死氣沉沉,分明是一雙顏色極其淺淡的眼睛,卻蘊著深不見底的黑霧,黑沉而冰冷,凍得君懷瑯心底都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