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忙亂,倒是還未曾好好看看你?!彼龖熏樀氖?,柔柔地笑道?!耙荒甓辔匆娢覂?,身量高了不少,卻是人瘦了些?!?/p>
君懷瑯跟著在她身側(cè)坐了下來。
“江南的飲食到底與家里不同,雖新鮮,久了還是不大吃得慣?!本龖熏樞Φ?。
君夫人笑著戳了戳他的腦門:“倒是沒想到,去趟江南,學(xué)會挑嘴了。待明日,娘就吩咐廚房里,給你做一桌子你愛吃的,給你接風(fēng)?!?/p>
君懷瑯笑著應(yīng)下。
母子二人便聊起了閑話。片刻后,君夫人問道:“懷瑯深夜來娘這里,是有事要說吧?”
她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孩子。若無要緊的事,這般深夜,他定然不會前來打擾。
君懷瑯頓了頓,點了點頭。
“是有一件事,要告訴母親。”他說。
君夫人點頭:“你說?!?/p>
君懷瑯想了想,道:“是跟廣陵王殿下有關(guān)的。”
君夫人應(yīng)了一聲。
“娘今日本來也想問問你呢,只是白日里忙亂,一直沒找到機會?!彼f。
君懷瑯點頭。
“幾個月前娘便聽說,廣陵王奉旨往江南去了。沒想到京中有急,他還會派人到府上來?!彼f。“你父親向來不黨不群,想來不會和廣陵王有所瓜葛,娘親便想,你在宮中同廣陵王殿下相處了一些時日,想必有所私交?”
君懷瑯頓了頓。
他母親并未猜錯,但是這私交……和他母親所想的,就不大一樣了。
他母親見他一時沒有說話,便知自己猜得沒錯。
她笑了笑,溫聲道:“娘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如今廣陵王殿下勢頭正盛,又對咱們有救命之恩,你與他有私交,并無不好……”
君懷瑯卻開了口。
“母親?!彼f?!拔彝谝黄鹆??!?/p>
君夫人的話戛然而止。一時間,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君懷瑯垂眼看著桌上的茶盞,君夫人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片刻后,君夫人強笑著開口:“是哪種在一起?想必你們玩得好,親如兄弟,也是常有的……”
君懷瑯卻沉默地看向她。
接著,他站起身來,在君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兒子自知此舉對不住父母養(yǎng)育之恩,但心意已定,實難更改?!彼f?!罢埬赣H責罰?!?/p>
他跪得半點沒有留力氣,膝蓋磕在地上,發(fā)出了沉悶的碰撞聲。
君夫人沒有說話。
片刻后,她低泣出聲:“你怎么這般糊涂呢?”
君懷瑯跪著沒動。
君夫人擦了擦眼淚,可淚水反而越擦越多。她擦了幾下,帕子都浸得濕漉漉的,干脆將帕子往腿上一放,接著說道:“且不提你們二人同為男子,日后如何成家,如何生子?世人又要如何看你們?但論廣陵王殿下,他是什么身份的人,難道你不知道?他對你存了什么心思,你難道就清楚?何時他覺得無趣了、或想有子了,你又該如何是好?”
君懷瑯沒有抬頭,聲音平靜,但語氣卻頗為篤定:“他不會。”
頓了頓,他接著道:“兒子也不會?!?/p>
君夫人發(fā)出了一陣低泣。
“他不是要當太子,要當皇上么?”到了此時,她也顧不得這些忌諱,直接便說出了口?!澳悄闳绾问呛茫咳プ鏊腻鷭?,進他的三宮六院?”
若是女子,即便進宮,得寵復(fù)失寵,只要小心謹慎,也可安穩(wěn)度日,在宮中享受榮華富貴和眾人朝拜。
可自家的孩子如何是好?君夫人深知人言可畏,即便忍得了一時,也絕不能忍一輩子。
更何況,若薛晏薄情,君懷瑯同他在一起之后,又將如何?到了那時,他是皇帝,他做什么都不會錯,可自家的孩子,就要落到女人堆里忍受白眼和磋磨了。
君夫人越想越心疼,哭得愈發(fā)厲害。
“你怎么這般糊涂?你喜歡上誰不好,你同誰在一起不好?即便是鄉(xiāng)野女子,娘也不會不讓她進門的!”
君懷瑯卻跪得紋絲未動,篤定地重復(fù)道:“母親,他不會的。”
他也知道,如今滿朝文武、甚至整個長安,都知道薛晏是即將要繼承大統(tǒng)的人。
但他也知道,薛晏絕不會讓他落入他母親所說的那番境地。他自己也是個獨立的、有底線的人,絕不會真做他母親所猜測的那般的事。
聽到這話,君夫人更來氣了。
“你拿什么保證?薛晏若真有那心,他自己來說!”
君夫人氣急心疼極,也顧不得什么君臣之儀了。
她雖出身名門,自小便是大家閨秀,但到了此時,看到固執(zhí)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兒子,她心下氣得直著急。
那薛晏給自家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湯,仗著自己孩子心善脾氣好,便欺他至此!
此后即便他要做皇子,自己行君臣之禮朝拜時,都要私下狠狠翻幾個白眼,才算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