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自然還是段明煬下廚。不過他要吃的菜倒是全買了，沒讓他出一分錢。
本以為段明煬頂多也就是“會做飯”的水準而已，沒想到擺上桌的菜竟然意外地色香味俱全，加上“心上人第一次給自己做飯”這個大前提加成，美味程度翻倍。
黎洛平常飯量不大，這一頓卻配著菜足足吃了兩大碗米飯，直到洗澡時還在不停打飽嗝。
段明煬在外面估計是聽不下去了，過來敲門，說：“吃撐了洗澡容易暈，你當心點?！?/p>
黎洛沒鎖門，聽見聲音下意識地想拿東西擋住自己，然而環(huán)顧一圈，狹小的衛(wèi)生間里連個遮擋的簾子都沒有，就一個蓮蓬頭嵌在上方的壁磚上，溫熱的水流噴灑出來，順著他的身體流淌而下，匯聚到腳邊微凹的瓷磚處，排入下水道。
窮人的生活真夠寒磣的……
不過一抬眼，看到兩條緊挨著的毛巾、兩支對碰著的牙刷時，他又覺得，這樣充斥著煙火氣的生活，似乎也不賴。
只要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人間百態(tài)皆無所懼。
這澡沖了近半小時才算完，黎洛白皙的皮膚像蒸熟了似地泛著紅，胡亂擦了擦，趿著稍大了點的拖鞋，噔噔噔地跑到段明煬臥室里，身上還散發(fā)著溫熱水汽。烏黑的長發(fā)是濕的，紅潤的嘴唇是濕的，琥珀色的眼眸里也像是下了一場雨，水光透亮。
“我可以睡你房間嗎？”
段明煬拿了自己的衣服進浴室，丟下一句：“隨你?！?/p>
黎洛沒客氣，直接往柔軟的床上一撲，細細嗅著被褥間的氣息，感覺自己像個變態(tài)，心里卻又止不住地泛起甜意。
段明煬家的臥室比他那破舊的出租屋條件好上許多，床也寬大不少，就算睡兩個成年男性應該也不會翻個身就摔下去。
黎洛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兒，不經意間余光瞥見對面的柜子上有個相框，立即來了好奇心，起身湊近查看。
照片中的段明煬看模樣應該是剛上高中生的年紀，被一群男女同學圍著，嘴角微翹，眉眼間已有幾分桀驁不馴的酷勁兒，但整體來看仍是個俊朗清爽的少年，看不出半分如今老成冷漠的影子。
浴室門“哢噠”一聲響，段明煬沖完澡出來，只穿了條平角褲，拿著干巴巴的毛巾擦著頭發(fā)。
黎洛看看眼前的他又看看照片里的少年，問：“你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
“我現(xiàn)在怎樣？”
“唔……不太愛笑，看誰都像欠了你五百萬似的?！?/p>
“要是真有人欠我五百萬，我不會不笑的。”
“哦……”
說到底還是生活所迫，不得不迅速早熟，沉重的家庭負擔壓平了他曾經微翹的嘴角。
黎洛的目光落到他赤裸結實的后背上，那兒曾經猙獰可怕的淤青已經消褪了，但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誰又能保證將來不會添上新的傷痕？
如果出生在更幸福完整的家庭中，沉穩(wěn)勤懇如段明煬，本該擁有更平坦優(yōu)越的人生。
現(xiàn)在浪費學習時間去打工，被父親和兄弟不斷騷擾卻無法徹底斬斷聯(lián)系，歸根結底，只是因為缺錢而已。
而這恰恰是自己擁有最多的東西。
黎洛一股熱血涌上心頭，脫口而出：“明煬，我可以給你錢的?！?/p>
話音剛落，他就后悔了。
段明煬不會樂意聽見這種話。
他立即搶在臉色瞬間陰沉的段明煬前頭補救：“我不是說養(yǎng)你，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困難，我可以幫你一起解決。你不用覺得虧欠我，我也不是同情你，是喜歡你才幫你的，這點忙對我來說真的是小事……”
段明煬靜靜地聽著他羅里吧嗦解釋了一堆，神色沒有緩和多少：
“黎洛，我說過很多遍了，別費心思追我，我不會和你在一起?！?/p>
黎洛的話語停頓住。
心里像突然擰開了一瓶檸檬汽水，騰起一片酸酸的氣泡，炸開時傳來細細密密的疼。
“為什么啊……我追你這么久，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段明煬緩步走近他，漆黑的眼眸被濕發(fā)擋住了一半，里頭的情緒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你想玩，我陪你玩，你想嘗鮮，我跟你做，但你別問我要感情?！?/p>
“我說過，你惹不起我，我也不想把你拉到我的世界里，因為我很有自知之明，可能一輩子都給不了你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p>
“所以，乖乖做你的大少爺，享受你幸運的人生。我這種人，玩過算過，追不到就放手，別執(zhí)著?！?/p>
黎洛不服氣：“可我就想要你的感情，我不需要你給我多優(yōu)渥的生活，我自己就有，你可以來我的世界，我有的都給你?！?/p>
“我不喜歡你們上層人的世界，爾虞我詐，虛情假意。”
“那我就來你的世界！”黎洛難得嚴肅，“你不要看不起我，覺得我吃不了苦，我可以的。我也不覺得你會一輩子這樣，你有能力過上更好的生活，我愿意陪你一起從頭開始。”
段明煬緊抿著唇，沉默良久，忽然抬手，堪稱溫柔地將他兩邊的濕發(fā)挽到了耳后，手指輕觸過耳朵尖。
“你這樣，我會當真。”
“我本來就是認真的啊?！?/p>
“就算這一秒是真的，可你能保證以后嗎？黎洛，你的身份就注定了你永遠有退路，永遠有選擇，你哪天玩膩了、厭倦了，隨時可以抽身而退，去追求更適合你的人，但我不行?！?/p>
段明煬的聲音漸啞，手從耳朵下滑至纖長的脖頸，輕輕撫過，像是在撫摸一件光滑珍貴的上等瓷器。
“習慣了黑暗的人不能擁有光，光會融化他賴以生存的冷硬外殼，驅散他用以提防危險的戒備，讓他變得柔軟、脆弱?！?/p>
“一旦光消失，他會跌入更深的黑暗，手無寸鐵，彷徨無助，不是被四周潛伏的敵人殺死，就是孤獨至死?！?/p>
“除非我確定你會永遠做我的光，否則，我不能輕易答應你?！?/p>
黎洛聽得怔了，反應過來后，一把抓手他欲撤離的手，用自己的臉頰輕蹭他寬厚的手心，像只討好主人的小貓：
“那你就來確定啊……”
他圈住段明煬的脖頸，貼上身體，隔著薄薄的睡衣布料，彼此的體溫互相傳遞。眼波流轉間，含有朦朧濕氣。
“給我個試用期，你來用用我……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