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顆糖

從休息室出來，徐洛陽心情比四月的天氣還要好。想起之前在微博上看到過的段子，他迅速拍了一張?zhí)炜盏恼掌l(fā)到朋友圈里，然后開始等。

五秒后，第一個點贊的人出現(xiàn)了，徐洛陽興沖沖地點進去看——不是戚長安，是葉閃閃，好失望！

告訴自己要耐心，徐洛陽繼續(xù)等，直到第五個贊，屏幕上終于出現(xiàn)了戚長安的名字。心滿意足地截了圖，他又帶著圖去私戳戚長安，“被你點過贊的朋友圈，就是甜甜圈！”

戚長安發(fā)了一段語音過來，“乖，鬧鬧怎么這么甜？”

忍不住把這句話翻來覆去聽了七遍，徐洛陽覺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對方微微上揚的尾音里了?？刂谱?nèi)心的激動，徐洛陽開始認真回答問題，“從生物學上分析，是因為我生長的地方日夜溫差較大，所以糖分累積得比較多，所以很甜?！?/p>

語音發(fā)過去之后，很快就有了回復(fù)，只有五個字，“回來我嘗嘗。”

此時此刻，徐洛陽確定，自己心里亂撞的小鹿已經(jīng)撞到昏厥！不過，他們明明一起從戀愛新手階段開始學習，為什么總覺得戚長安比自己進步得快很多？

一定是錯覺！

徐洛陽把手機放進口袋里，才跨出去一步，忽然就聽見了威爾森的聲音，“徐，能繼續(xù)在原地站著不動嗎？”

循著聲音看過去，徐洛陽就發(fā)現(xiàn)威爾森正拿著紙筆在寫寫畫畫，兩人的視線對上，威爾森還晃了晃手指中間夾著的鉛筆。徐洛陽秒懂，依言停下來，沒有再動。

威爾森的眼神極為熱切，不過并不令人反感，徐洛陽曾經(jīng)在自己父親身上感受過——靈感迸發(fā)時的狂熱與專注。

就這么站了接近三分鐘，威爾森才快步走過來，雙眼發(fā)亮，“你真是我靈感的繆斯！快看，覺得怎么樣？”

徐洛陽低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紙上畫的是設(shè)計圖稿，圍巾搭配著裁剪奇特的大衣，雖然不知道是想表達什么，但不丑。于是徐洛陽也實話實說，“不丑?！?/p>

威爾森一巴掌拍到他肩上，“你和你父親一樣，眼光和審美都有待提高！等衣服做出來，我送一套給你，你可以穿著過來看秀?！?/p>

注意力被對方提到的一個詞吸引，徐洛陽聲音有些小心翼翼的，“我……父親？”

“是啊，就是徐群青，”威爾森念出這個名字時，發(fā)音非常標準。他順手將鉛筆夾到耳朵后面，繼續(xù)說到，“你父親曾經(jīng)拍過一部電影，叫《宮廷舞會》，講的是這個國家貴族社會里的奢侈與瘋狂。里面所有的服裝，都是我設(shè)計的。不過那已經(jīng)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才從羅馬服裝學院畢業(yè)?！?/p>

徐洛陽很驚訝，“可是我從來沒有聽我父親提起過你?！?/p>

威爾森攤手，揚揚眉，滿不在乎的口吻，“這是當然，他和我互相看不順眼，都認為對方的審美非常、非常、非常糟糕！要知道，如果不是電影與藝術(shù)的需要，我想我們根本就不會合作?！?/p>

接著，他還補充了一句，“和你父親合作，總是讓我震驚于，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審美如此差勁的人！”

徐洛陽聽著只是笑。

看見他笑，威爾森也跟著笑起來，“不過很明顯，你并沒有繼承你父親古怪的脾氣和執(zhí)拗的性格，你非常聰明，是個小可愛，會給我?guī)盱`感的小可愛！”

“我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毙炻尻柵m正。

“按照你們的傳統(tǒng)，我應(yīng)該和你父親是同輩，所以就算你四十歲，我叫你小可愛沒問題的。”威爾森理了理自己的絡(luò)腮胡，“好了，下午茶時間結(jié)束，閣下，我們需要繼續(xù)拍片子了。”

跟著走了幾步，徐洛陽猶豫了兩秒，還是問出了心里的疑問，“請問，您為什么會選我？”

聽到這個問題，威爾森的表情正經(jīng)起來，認真地自黑，“你應(yīng)該知道，自從我接任斯圖的總監(jiān)這個位置以來，很多人都在說，斯圖的衣服是越來越難穿。當然，他們內(nèi)心的想法并不是這樣的?；蛟S是為了不顯示出自己的淺薄與美感的缺乏，他們才沒有直說衣服越來越難看。”

徐洛陽被逗笑了，委婉地說到，“是這樣的，非常地……難穿！”

“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特別是亞洲人，很難穿出我想要的感覺，不過你是一個例外！”說著，威爾森拿出手機，從相冊里翻出了一張照片，“幾個月前，我看到了這張照片?！?/p>

徐洛陽一眼就認了出來，照片是自己去參加跨年演唱會時拍的，當時，他穿了斯圖的秋冬秀款，三件單品直接混搭，還被毒舌的時尚博主說是毫無水準的堆砌。

“這些單品非常難以駕馭，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一場災(zāi)難。但穿在你身上，合情合理，完全不突兀?！蓖柹阉賹懕緤A在腋下，雙手比劃道，“你穿著這些衣服，是‘你’穿‘它’，而不是‘衣服’在穿‘你’。我第一眼看過去，會覺得你很好看，而不是覺得衣服真惹眼。”

徐洛陽大概明白過來，威爾森會選擇他的原因。

“好了，我們要趕在下班時間之前拍完，否則又要拖到明天?！蓖柹靡桓毱そ畎炎约旱慕j(luò)腮胡綁起來，輕輕拍了拍徐洛陽的肩膀，“以及，對自己多一點信心，你真的很棒，你自身帶有一種氣質(zhì)，像水，柔和卻又極為堅強?！?/p>

六點準時，威爾森和掌鏡的攝影師巴恩斯卡著時間喊了收工，為期三天的拍攝日程就結(jié)束了。徐洛陽認真朝著工作人員道謝，又和威爾森以及巴恩斯站在一起拍了合照，各自上傳到了社交賬號，這才回到酒店。

不過打開酒店房間的門時，徐洛陽臉上帶著的笑容就慢慢淡了下來——情況有些不對。天已經(jīng)黑了，房間里沒有開燈，窗外霓虹的光落進來，讓室內(nèi)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見。

徐洛陽心里發(fā)慌，他放輕腳步走到床邊，俯下身，小心地把手伸過去，就發(fā)現(xiàn)戚長安掌心冰冷，而額頭卻是滾燙的。

心臟突然間泛起一陣刺痛，徐洛陽擔心強光會刺激眼睛，只伸手打開了夜燈，然后看向躺在床上的戚長安，輕聲喊道，“長安？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他極力告訴自己要淡定，但根本不可能淡定下來?？酥浦稚系牧Φ?，徐洛陽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幾年前，他的父親躺在病床上，不管他怎么哭怎么喊，都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的畫面。

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父母的相繼離開，讓他把恐懼深埋在了心底，一旦被觸及，就會讓他的理智分崩離析。

這時，戚長安的呼吸有了明顯的變化，眼睛也慢慢地睜開。徐洛陽吸了吸鼻子，勉強笑著說話，“長安，你要吃什么藥？我?guī)湍隳谩?/p>

戚長安隔了十幾秒才緩過來，聲音微啞，“已經(jīng)吃過藥了，”他的右眼沒有焦距，本能地側(cè)過頭，用視力沒有受到影響的左眼看著徐洛陽，眼神溫柔，又安撫道，“別擔心，沒事的，很快就好了，只是有一點感冒?！?/p>

為什么我沒能再早一點回來？想像著戚長安一個人不安地蜷縮在床上，徐洛陽更心疼了。

半跪在床邊的地毯上面，他把自己的臉埋在戚長安冰冷的掌心里，心里的不安和自責像是顏料被倒進了水里，不斷擴散開。徐洛陽的聲音悶悶的，“長安，我很久沒看見你生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