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顆糖

徐洛陽一下飛機，先給戚長安發(fā)了條信息過去，說自己已經(jīng)平安落地，然后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片場。

他被導(dǎo)演助理帶到褚衛(wèi)面前時，對方穿著一件長款黑色羽絨服，正在擺弄設(shè)備。見人來了，也只是掀眼皮看了一眼，語氣冷淡地吩咐助理，“帶去化妝間，穿了龍袍再出來?！?/p>

于是徐洛陽的一句“褚導(dǎo)你好，我是徐洛陽”的自我介紹，卡在喉嚨里一直沒機會說出來。

每個劇組都會帶著導(dǎo)演特有的風格和習(xí)慣，一個小時候后，徐洛陽金冠束發(fā)，穿著華麗的龍袍坐在鏡子面前，任由化妝師在他臉上涂涂抹抹，只能在心里感嘆——也太高效了！他之前估算，調(diào)整戲服加上妝，再怎么也要三四個小時，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造型師拿著針線，在幫他調(diào)整衣服的細節(jié)，好心提點了一句，“一會兒出去，不用和褚導(dǎo)打招呼，直接到鏡頭下面演戲就行。導(dǎo)演說演哪一場就演哪一場，如果沒說，你就自己發(fā)揮。”

徐洛陽有些驚訝，馬上又感激地笑道，“謝謝芳姐提點，我一定努力。”

唐芳沒有再多話，“嗯?！?/p>

徐洛陽踏出化妝間，慢慢適應(yīng)了頭上沉重的金冠以及同樣重量不輕的龍袍。他控制著步速，盡量每一步都走得平穩(wěn)，一邊在心里慶幸——幸好他昨晚熬著夜把劇本通讀了兩遍，今天在飛機上堅持著沒打瞌睡，又復(fù)習(xí)了一遍，臺詞多多少少還記得一些。

否則按照褚導(dǎo)這種“隨機試戲”的安排，他站到鏡頭下面去肯定會懵圈！

劇組所在的地方，是一個綿延的古建筑群，位于伽羅影視城的東面，占地面積很大。被劇組重新裝飾了一番后，顯出了一種極盛之后的頹靡。

徐洛陽走在蜿蜒曲折的長廊上，一點一點地放空自己，去找屬于晉國皇帝子楚的感覺。

劇本里，子楚的母親孫皇后死于宮斗，此后，八歲的子楚被貴妃成氏接去撫養(yǎng)，時常遭到對方的狎弄，甚至被成貴妃悄悄藏在屏風后面，聽她與皇帝的床幃之戲。

日復(fù)一日中，子楚的內(nèi)心逐漸扭曲，憎恨成貴妃的同時，又迷戀上了成貴妃屬于成年女人的豐腴。

子楚加冠不久，老皇帝因服食助興丹藥，死在了一個宮女的床上，之后子楚被匆忙立為了皇帝。而此時，強敵環(huán)伺、朝中結(jié)黨營私，一派紛亂景象。

離拍攝場地越來越近，徐洛陽的表情逐漸有了細微的變化。他嘴角泛起了一絲笑，卻半點不會讓人覺得春風拂面，反而詭異地讓人發(fā)冷。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wěn)，連腰上系著的玉珮，晃動的幅度也極小。明黃色的龍袍襯的他膚色非常白，嘴唇殷紅，有一種邪氣的美，讓人心顫。

褚導(dǎo)依然站在原地，正在和燈光師商量打光方案，見換了一身裝扮的徐洛陽過來，神色沒什么變化，只是喊了一句，“子楚？”

徐洛陽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身，眼神睥睨，“喚朕干甚？”語氣帶著一種俯視螻蟻的高高在上。他表現(xiàn)出來的細微表情讓人覺得，若是自己回答不出原因，可能就會丟了性命。

見褚導(dǎo)沒說話，徐洛陽繼續(xù)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鏡頭下。而此時，鏤空鎏金的長榻上，放著一個粗制濫造的白色細長抱枕。

褚導(dǎo)聲音依然冷淡，“那是成貴妃?！?/p>

“……”

你家貴妃長這樣？心疼皇帝。

不過徐洛陽馬上就懂了，這是讓他和“成貴妃”搭戲。然而他現(xiàn)在還沒有通過考核，扮演成貴妃的演員肯定不會過來，于是褚導(dǎo)十分不走心地，丟了一個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的破枕頭。

徐洛陽也沒不高興，實際上，這些想法都只在他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就全被忽視了。

工作人員安靜下來，全都屏息看著站在中央的徐洛陽，好奇第四個“皇帝子楚”，到底能不能留下來。他們都覺得，導(dǎo)演對這個角色的演員實在是太挑剔了，到現(xiàn)在，男女主的戲份已經(jīng)拍了一大半，子楚這個角色還在換演員。

這時，一直站在原地的徐洛陽動了。

只見他往前走了幾步，其中有一步腿還抬高了些，似乎是在跨過門檻，隨后他停了下來，開口道，“母妃不來迎朕？”語氣滿含委屈，像是沒得到糖吃的孩童，唯有眼里驟然迸發(fā)出來的戾氣，讓人心驚的同時，下意識地想要臣服于這樣的帝王威儀。

不知道成貴妃說了什么，他瞬間又展顏笑道，“母妃不適，朕卻不知，是朕的錯。”說著，他快步走到床榻邊上，坐下來，語氣溫柔至極，“母妃何處不適？可以告訴朕嗎？”

“竟是大腿？那朕便幫母妃揉揉，母妃一身肌膚賽雪，手感必然極好?！?/p>

似乎是被拒絕了，子楚瞬間就收攏了笑意，神色乖張又狠厲，但語氣依然十分溫柔，輕言細語，“既然母妃不愿，那我這就派人，把母妃送到軍營，充作營妓如何？讓那些軍漢幫你揉按揉按?！?/p>

見成貴妃嚇到了，他表情又變回了平時的溫和，“母妃不要緊張，當然是玩笑話，我怎么舍得母妃被那些臟惡的男人欺負？”

慢慢地從長榻的邊沿滑坐到腳踏上，子楚依戀地靠著成貴妃的大腿，眼神癡迷，低聲道，“母妃，你看，只要你聽我的話，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把整個天下，都捧到你面前。所以你要聽話，知道嗎？”

尾音很輕，像是消散在了空氣里，徐洛陽站起來，理了理衣擺。雖然還是穿著同一件龍袍，但再沒有了之前令人驚懼的氣場。他笑著道，“戲演完了。”

雖然臉上保持著笑容，但徐洛陽心里還是很忐忑，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表演有沒有過褚導(dǎo)這一關(guān)。昨天晚上才拿到劇本，時間太緊了，褚導(dǎo)又沒有指定到底演哪一場，明顯是讓他自己挑，他只好找了有成貴妃的戲份、臺詞自己也記得清楚的一場戲來演。

褚衛(wèi)站從機器后面站出來，把徐洛陽上下打量了很多遍，徐洛陽大大方方面帶微笑地任他看。

幾分鐘之后，褚導(dǎo)才開口，“留下來，以后你就是子楚?！苯又终f到，“胖了，再瘦一點?！?/p>

“……”

心在滴血！

不過接下來的十幾天，完全不需要刻意減肥，徐洛陽自然而然地就瘦了下來。

他來的當天晚上就被編劇叫了過去，然后手里被塞了三個版本的劇本，對方還叮囑，一定要全背了。

剛抱著劇本回房間，導(dǎo)演助理又來傳話，說褚導(dǎo)要求，給三個版本的子楚都寫一個人物分析，每一篇的字數(shù)都不低于六千字，第二天中午之前交。嚇得徐洛陽跟趕論文一樣，在房間里敲字敲到手指麻，熬夜熬得哈欠連天。

第二天，他把一沓人物分析送去給褚導(dǎo)看，這才明白過來，對方竟然是通過看他的人物分析，來決定到底用哪一版本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