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一動不動地打量著程遠質(zhì)被煙霧所繚繞的面孔,沉默了好一會兒,冷笑了一聲,“這件事我管不了?!?/p>
“你怎么管不了,你和那個商衡不是很熟嗎?你想想悅悅的前途,她在現(xiàn)在這個公司,資源太差了,以后的發(fā)展怎么辦?偶像都是吃青春飯的,五年的合同還有四年才到期....”
“原本是很熟?!背倘畈⒉幌肜^續(xù)聽程遠質(zhì)喋喋不休的教訓(xùn),她也掏出一根煙,面色冷冽地打斷道,“后來你女兒跟他上了床,把他從我身邊搶走之后不就不熟了嗎?而且她不是還有你嗎?你不是給她買了一套三千多萬的房子嗎?”
“你怎么還抓著這件事不放,都過去那么久了?!背踢h質(zhì)的眼神像看怪物似的落在程阮的身上,似乎在強自偽裝著自己的心虛,他的語調(diào)從高昂走向微弱,“爺爺奶奶的房子不是給你了嗎?你怎么沒有一點感恩的心???像個討債鬼一樣?!?/p>
積壓已久的怨氣讓程阮臉上露出一種殘忍的,近乎于鋒利的諷刺,她瞇眼凝視著程遠質(zhì),“過去那么久了....呵呵你好不好笑,這么多年過去,你原諒友元叔叔了伐?你自己都做不到你來說我?”
梁友元是程阮媽媽當(dāng)年的出軌對象,說起來,跟程遠質(zhì)還算是校友,都是光明中學(xué)畢業(yè)的,只是當(dāng)年兩人互相不認識,還是后來成家之后在校友會上才熟絡(luò)起來,可這一熟絡(luò)卻讓程阮她媽——宋湛也跟他熟絡(luò)起來。
這是程遠質(zhì)多年以來備受打擊的一個心結(jié),沒人敢去觸碰這個名字,但程阮因為知道程遠質(zhì)給程悅買的那套房后一直窩火,此刻再被程遠質(zhì)勸她對程悅和商衡的事大度,索性嘴里也就不帶把門了,什么名字都敢往外冒。
說罷,她猶覺不夠似的,對程遠質(zhì)陰沉如同被潑過墨的慍怒神色熟視無睹,自顧自地說,“我討債鬼?說起來這些年我從你那里拿走多少,程悅又從你那里拿走多少?她媽根本不工作,她也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你出錢讓她上二十多萬一年的國際學(xué)校被退學(xué),后來又幫她托關(guān)系買進上戲,爛泥都扶不上墻了還又買房買車的,生怕她受一點委屈,現(xiàn)在還要我?guī)退龘Q公司,她討債我討債?”
“程阮!”程遠質(zhì)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彰顯著他此刻的暴怒,但程阮絲毫不為所動,像看笑話似的,挑著眼角晲他。
程阮點上煙吸了一大口,說話間煙霧從口中冒出來,噴薄在程遠質(zhì)的臉上,近一步地觸探他憤怒滅頂?shù)纳窠?jīng),“我說錯了嗎?你一年掙多少,給她全款買看房就要驗資兩千萬的房子,呵呵,對了!你還有一個六歲的兒子,這樣下去你是不是要努力工作到七十歲.....”
“啪!”程遠質(zhì)再也忍不住了,扔掉手中的煙,狠狠地抽了程阮一個大嘴巴。
程阮的頭被打偏了,她愣了一下,很快嘗到嘴角所泛出的淡淡咸腥味。
很快周圍有看熱鬧的人圍過來,小聲地看著父女倆指指點點。
“這是在干什么啊....”
“打人啊我的天....”
“作孽噢!下手這么重.....”
她分外淡定地抬起頭,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染了血色的唾沫,無視周遭吵鬧的人聲,再度看向程遠質(zhì),神情中的凜冽更甚。
程遠質(zhì)此刻可謂怒極,已經(jīng)感受不到這個場合地點做出這樣的舉動有多么的不妥,也不覺得當(dāng)眾扇一個二十七歲的成人有多么的過分,他的目光像能生吞活剝程阮一樣在她臉上剜,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又跑去你那個要死的媽那里聽了些什么?就跑到我面前來說三道四!這些年都是誰養(yǎng)你的?你都忘了是伐!才過完戶就翻臉不認人了?!?/p>
”我沒忘,你是我爸這一點我不敢忘,不過你覺得宋湛會跟我聊你?我跟她幾乎都不聯(lián)系,說到底我還是跟你更親的,不然我就是孤兒了對伐?”說著眼角又勾起一點譏諷的笑意,“但程悅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我沒有必要和理由去管她,我除了希望她以后一事無成,窮困潦倒以外,給不了她更好的祝福了。至于這個房子,我并不覺得我受之有愧,這是爺爺奶奶給我的,他們的孝我會盡。”程阮又若無其事地抽一口煙,接著說,“還有,看在爺爺奶奶的面子上,這是你最后一次可以隨意打我,再有下一次,我不是報警就是還手。你記住了,不要再為了程悅的事來跟我談條件,門都沒有!別說你是我爸,你是我祖宗都不可能!”
一股腦發(fā)泄完,程阮將指間的煙頭一扔,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撥開人群就走。
上車后,陸西一眼就看見她通紅的右側(cè)臉頰,驚訝地望著她,”怎么回事?“
”被我爸抽了?!?/p>
程阮陳述的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
”你都這么大了.....他怎么....”
他怎么敢?
還是在公眾場合。
陸西的驚訝逐漸轉(zhuǎn)變成驚怒。
程阮嗤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說,”看在這套房子的面子上,他打了也就打了。”
說完,又想到什么,勾出一抹莫測的笑,轉(zhuǎn)而開起了玩笑,“要是一個巴掌能換一套房,他抽一百個我都受得了。”
陸西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心里一陣發(fā)酸,嘴唇磨動兩下,想說些什么安慰她,然而欲言又止,良久只憋出一句,“別開這種玩笑?!?/p>
程阮沒吭聲,她屏著呼吸望著車窗外晃動的樹影,心中的落寞像冬季早上的霧,又濃又厚。
然而,同時她感受到一絲喜悅,這次她雖然難受,但絲毫不覺得委屈。
似乎她從公司辭職,擁有自己的事業(yè)之后,程遠質(zhì)對她的漠視與刺激再也不同以往那般輕而易舉的牽動她的心緒。
此刻她雖然心情低沉,但好歹平靜。
待車子發(fā)動,離開房管局的門口后,她忽然扭頭對陸西說,“你把你之前說的基金經(jīng)理介紹給我吧,我把這個房子拿去抵押貸款,這樣我就可以早點完成資產(chǎn)翻倍了。”
陸西握著方向盤的手一僵,下意識看向后視鏡去探尋她的表情,卻只看見她垂下的頭,改換左手握方向盤,右手繞過中控屏去牽她,“都是我不好,不然你就不需要為了這個房子受這種氣?!?/p>
程阮抬起頭透過后視鏡與他對視,聲線有些脆弱,然而說出的話語卻異常果決,“別說這些沒用的了,跟你沒關(guān)系。“
陸西摩挲著她寒涼的掌心,想了想還是將準備成了之后再告訴她的事,提前說了出來,“如果領(lǐng)養(yǎng)陸瑤的孩子就可以過我媽和我爺爺那一關(guān)你愿意嗎?”
陡然聽見這個消息,程阮的呼吸短暫停止了幾秒,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反應(yīng)了好半天才眨著眼錯愕地問,“陸瑤懷孕了?”
“嗯?!标懳魃裆珡?fù)雜地挑了挑眉,“我媽鬧完那次沒多久,她去成都找過一次馬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