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坦白
顧徽彥的手指上有細(xì)繭, 這是多年習(xí)武和從軍留下來的印記, 摩挲在臉上癢癢的。林未晞知道顧徽彥放松或者心情好的時候喜歡用拇指摸什么東西,從前這是越瓷茶杯, 現(xiàn)在漸漸變成她的臉。
林未晞本來垂著頭,任由顧徽彥的手在自己臉上流連,不知為何她突然飛快地別過臉, 聲音隱約帶上哭腔:“你騙我。”
“我沒有?!鳖櫥諒┲懒治磿効蘖?,也知道她不想讓人看到,即便現(xiàn)在屋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他放低聲音,慢慢地哄道:“其實(shí)你那天去找我之前, 我正好收到了壽康姑姑的書信。她想接你去公主府住,你云英未嫁,無親無故地住在燕王府, 對你名節(jié)不好。我知道你這一去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我忙于朝政, 從不參與內(nèi)宅女子的世界, 若真的讓你走了, 我基本不會再見到你了?!?/p>
林未晞哭的抽噎, 還是強(qiáng)忍著說:“你當(dāng)時不是在看張首輔的信嗎?”
“對, 我聽到有人進(jìn)來,特意蓋住的?!鳖櫥諒┭壑袔е崛岬男σ猓叭绻阕叩迷倏壳靶?,就能看到張江陵的信件下面,便是壽康公主府的信箋。”
林未晞再也忍不住, 用手捂著眼睛哭。顧徽彥環(huán)住林未晞肩膀,慢慢將她放到自己懷里:“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dāng)初答應(yīng)你是順?biāo)浦?,其?shí)是我沾了你的光?!?/p>
“你又在哄我?!?/p>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不信你可以去書房看?!?/p>
林未晞哭的不可自抑,她很早就聽過顧徽彥和沈氏的故事,剛成親那幾天,沈氏的陪嫁也洋洋得意地跑來警告她。她知道自己是驚世駭俗自薦枕席,燕王才答應(yīng)娶她。一個長相漂亮的年輕女子主動靠過來,那個男人會拒絕呢?她每聽一遍燕王和沈王妃從前的事,心氣就矮一頭,一個是一見鐘情,另一個是主動求嫁,她怎么敢,又怎么能和前人比?
可是顧徽彥的耐心細(xì)致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她忍不住想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是不是換一個人,他依然會這樣溫柔地對待另一個女子?
林未晞前世今生兩輩子都是丈夫心上人的犧牲品,其他女人的手下敗將,和高然是這樣,和沈氏也是這樣。她生性好強(qiáng),但是在感情上卻像個逃兵一樣小心翼翼,懦弱不堪。她害怕前世的悲劇再一次在她身上重演。她可以從顧呈曜的陰影中走出來,但是這一次已經(jīng)不能了。
她從來沒想過,她能聽到這樣的話。
顧徽彥任由林未晞在自己懷里哭,他亦十分感慨,他想到第一次見林未晞的模樣,她因?yàn)橼w王妃辱及他,專門追出去的模樣。還有那天十里紅妝,他掀開蓋頭,林未晞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當(dāng)時四周紅帳高懸,燭光輕輕晃動,林未晞坐在滿堂華彩中,艷光四射,麗色驚人。
到如今,她懷了他的子嗣,在他懷中哭的不可自抑,像只羔羊般細(xì)弱地顫抖著。顧徽彥停了一會,聲音輕柔,卻遙遠(yuǎn)的仿佛從天邊傳來:“晞兒,我娶你,是因?yàn)椴幌胱屇汶x開我的視線,也不想讓另一個男人占有你。我亦十分自私,自私到明明做了順從內(nèi)心的事情,卻遲遲不愿意承認(rèn),讓你一直承擔(dān)著巨大的壓力?;榧拗履星榕?,這樁婚事能成,并不是因?yàn)槟阒鲃犹岢?,而我不好拒絕罷了。晞兒,任何一個男人和你這樣說,他都是在騙你?!?/p>
林未晞哭的說不上話來,顧徽彥將她抱起來,仔細(xì)擦干她臉上的淚:“別哭了,你哭的我都心疼了。你想做什么我都會答應(yīng)你,日后我們會有長長的一輩子,一同做這些事。對了,還有我們的孩子。”
顧徽彥說著似乎有些感慨:“我之前隱晦地試探過你好幾次,你一聽到子嗣的事就不開心,我以為你不愿意生。我本來想著就這樣隨緣吧,只要你還在就夠了。所以你今日被診出有孕,而且后面還擔(dān)心騎馬會傷到胎兒,我真的非常高興?!?/p>
林未晞好容易止住淚,抽抽搭搭地問:“我以為你依然掛念著沈王妃,不肯讓我生下子嗣,以免觸動了世子的利益……不對,你什么時候試探過我?”
顧徽彥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將林未晞?chuàng)碓趹阎?,聲音低不可聞:“好幾次。你一次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林未晞仔細(xì)回想,這才隱隱想起好像確實(shí)有那么幾次,顧徽彥說話模棱兩可,眼神也非常奇怪。原來他那時就在試探她。這只是她想起來的,更多的時候,指不定什么時候她就被套走了話,而自己還一無所知。林未晞越想越氣,忍不住握拳,恨恨在顧徽彥胸前錘了幾下。
這點(diǎn)力道實(shí)在是不痛不癢,她柔軟的手放在他身上,反而帶出一種奇妙的酥麻感。顧徽彥趕緊打住,直起身一本正經(jīng)、風(fēng)光霽月地看著林未晞:“怪我不好,讓你今日哭了兩回。你還有孕在身,趕緊躺下休息吧。”
林未晞確實(shí)累了,她躺在云朵一樣暖和柔軟的被褥中,手指還不依不饒地揪著顧徽彥的衣袖:“你不許走,你要陪我?!?/p>
“好,我一直在這里,我不走?!?/p>
林未晞猶不放心地用手指勾著顧徽彥的衣服,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一直溫柔又專注地注視著她。再然后,她就徹底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