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媽媽輕輕擦了下眼睛，其實她并沒有淚，但總要這樣作態(tài)，她說：“若是我們小姐還在，現(xiàn)在看到世子大年節(jié)了，晚上也要去書房挑燈苦讀，肯定會心疼世子的身體?！?/p>
高然突然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心中戒備，隨意應(yīng)和了一句：“當(dāng)然，世子的身體最重要?！?/p>
“是啊，我們女流不能幫世子分擔(dān)朝事，也就能在衣食住行上多關(guān)心些。這幾日世子妃要忙年節(jié)往來，恐怕忙得難以分身，而世子終日苦讀又離不了人，老奴過來是想告訴世子妃，方才云慧已經(jīng)跟著過去伺候了，今日晚上不回后院了。世子妃不必?fù)?dān)心書房冷暖，自有云慧在那邊操持呢，你專心休養(yǎng)就好了?！?/p>
高然聽著頓時火氣上頭，云慧她算什么東西，膽敢放話代替高然來照顧顧呈曜的衣食冷暖？而且，顧呈曜這個時間點去書房，晚上想必不回來睡了，而云慧也留在書房……
高然幾乎坐都坐不住，想必沒有一個女子能坐視另一個年輕女子和自己的丈夫獨處一夜。卜媽媽許是也看出高然不悅，她臉上立刻拉了下來，說：“世子妃，老奴是沈王妃留下來的人，受了王妃臨終所托，好生照看世子。而云慧又是跟了世子十年的貼心人，她來照顧世子，老身放心的下。何況世子妃如今還沒能給世子生下一兒半女，前幾日又在佛堂待了許久，恐怕對孕相越發(fā)不利。世子妃應(yīng)當(dāng)調(diào)養(yǎng)身體，以早日延綿子嗣為上，而不是一個勁的嫉妒?！?/p>
嫉妒對女子來說并不是好名，卜媽媽連沈王妃和七出善妒都搬出來了，高然只能深吸一口氣，道：“我豈是這等不明事理之人，媽媽這樣做是為了我好，我明白的。”
卜媽媽露出笑意，滿意地說：“世子妃明白老奴的苦心就好。老奴這樣做也是為了讓世子妃有時間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不耽誤子嗣，老奴一片好心，世子妃可勿要誤會?！?/p>
好心？好心的話會特意盯著門口，發(fā)現(xiàn)世子出去后趕緊追上去，還派了另一個人進(jìn)里面專程堵著她嗎？高然十分不屑，幾乎控制不住想罵人，但是她想起高熙的下場，到底還是忍住了，對眼前這位給她婚姻安插第三者的惡奴，溫順地擠了一個笑。
卜媽媽對高然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她又待了一會，見高然確實沒有發(fā)作乃至追出去的跡象，這才滿意離開。等卜媽媽走后，陶媽媽和凝芙都趕緊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道：“世子妃，云慧前幾天只是白天跟在書房伺候，現(xiàn)在竟然沒皮沒臉，打算伺候世子夜讀。卜媽媽還在內(nèi)院盯著，這要怎么辦？”
卜媽媽這一手實在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高然深吸一口氣，想了好一會，才說：“卜媽媽這樣急，想來云慧還沒有被世子收用。世子既然之前沒用，心里必然便是有章程的，我們不必急，先按兵不動，看一看后續(xù)吧?！?/p>
凝芙等人應(yīng)下，高然這一天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精神已經(jīng)倦極。這種疲倦不是因為身體，而是從心底蔓延出來，漸漸將整個人都淹沒。她滿懷希望叫娘家過來整治林未晞，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損失了一戶陪房，晚上一身疲憊地回到屋子，卻被告知顧呈曜晚上不回來了，云慧跟在書房里伺候。
凝芙等人見高然神色不好，都識趣地退下。臨出門時，高然的聲音突然從后傳來：“陶媽媽，通知小廚房，晚上熬一碗避子湯?！?/p>
陶媽媽腳步一頓，正室未生下子嗣之前，先搞出庶長子來是很失禮的事情，而又不能攔著丈夫?qū)櫺益?，所以只能給妾室通房灌避子湯，好保證正室和嫡子的利益。高然之前分析的有條有理，可是事實上，她也慌了吧。
青松園外進(jìn)的書房里，燭火跳了一跳，顧呈曜正要移動燈罩，燈罩已經(jīng)被人先行一步拿了起來。云慧握著剪刀剪斷燒焦的燈芯，室內(nèi)又重新恢復(fù)明亮，等把這一切做完后，她才扣好燈罩，對顧呈曜低頭一笑：“世子。”
顧呈曜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云慧說：“玳瑁粗心，又愛打瞌睡，他晚上若是睡過去了，世子要喝熱水都照顧不了。我嫌他粗苯，就打發(fā)他回去了?！?/p>
云慧頂替玳瑁的差，擔(dān)心玳瑁照顧不好是一個方面，但是更大的原因還是出于私心。燕王對顧呈曜在讀書上管理很嚴(yán)，書房伺候的一直都是小廝，但是這幾日白天高然不在，云慧膽子大了，便在白天往書房里跑，顧呈曜也并沒有趕她離開。她今天看到顧呈曜往外院走，看樣子晚上也不會回來，云慧覺得這簡直是天賜良機(jī)，趕緊托了卜媽媽看住世子妃，而她給玳瑁塞了一塊銀子，打發(fā)他出去喝酒，自己則過來伺候顧呈曜讀書研墨。這里雖然名為書房，但是床鋪等物一應(yīng)俱全，云慧的心思，可不僅是紅袖添香。
顧呈曜聽到這里其實覺得有一點不妥，他畢竟已經(jīng)成了兩次婚，不再是曾經(jīng)不經(jīng)人事的小伙子，他當(dāng)然知道丫鬟夜里伺候少爺有什么隱形含義。父親雖然對他的教育管得嚴(yán)，可是近年隨著顧呈曜年齡越來越大，父親的管束逐漸松了下來，尤其是男女之事上。
如果放在顧呈曜十五歲，云慧跟到書房來伺候，無論顧呈曜允不允，燕王那一關(guān)她就過不了?？墒乾F(xiàn)在兒子大了，有些事情顧徽彥也不好管，他見顧呈曜沒說什么，就以為這是顧呈曜的授意，顧徽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道了。
顧呈曜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頭發(fā)特意盤起，露出一截白膩的脖頸，耳邊還掛了珍珠耳珰。燈下女子皮膚細(xì)膩許多，看起來帶著一種陶瓷的釉感，云慧算不上絕色，可是她伺候了顧呈曜十多年，自小便是姐姐一樣的存在，現(xiàn)在她這樣打扮，越發(fā)女人味十足。
紅袖添香，佳人有意，還是自小相處的大姐姐，天底下恐怕沒有幾個男子會拒絕。但是此刻顧呈曜看著云慧，卻冷不防想起一樁往事來。
那還是高熙活著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