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想說,我一直以為只有比較內向的年輕人會思考人生和社會,沒想到你們這種業(yè)余愛好是拎著啤酒瓶子打群架的也一樣。”陸必行說,“原來這種探究是人類進入青春期后的共同本能之一??床怀鰜?,你居然還是個古老樸素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崇尚優(yōu)勝劣汰?!?/p>
黃靜姝:“……”
雖然沒聽明白,但總覺得不像好話。
“人類社會、物種演化,是一個太漫長也太復雜的過程,當你憑借著自己十幾年的生活經驗,來觀察判斷它的時候,就像管中窺豹一樣?!标懕匦胁痪o不慢地說,“開學第一天的時候我就講過,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也許每個十年就會翻天覆地一次,你能準確預測到下一個十年會是什么樣嗎?你一生會有幾百歲,如果你連下一個十年都預言不了,那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定義什么是缺陷、什么是正確呢?”
黃靜姝說不出話來。
陸必行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啤酒:“小丫頭片子——根據我的了解,也沒有空腦癥絕對不能感受精神網的證據,天賦上有欠缺,你可以在充分了解自己和機甲之后,選擇其他發(fā)展方向,而不是入門比別人慢一點,就臨陣脫逃。你有機會可以問問林將軍,就算在白銀要塞上,也不是所有人的精神力都強得像他一樣的?!?/p>
他話音沒落,就聽見訓練室的廣播里傳來林靜恒的回答:“當然不是,除了一線戰(zhàn)斗人員,白銀要塞對精神力高低沒有硬性要求。”
陸必行猝不及防,一口啤酒差點嗆進肺里。
不是說地下航道危機四伏嗎?怎么駕駛員還有閑情逸致偷聽他教育小女孩?
陸必行一時有種錯覺,好像林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無處不在,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他。剛才喝下去的啤酒里好像混了幾斤雞毛,他喉嚨又干又癢,連忙用力清了一下,換了個站姿:“不是說快要靠近地下航道的補給站了嗎?”
林靜恒:“按照你的地圖,航程大約還有一兩天?!?/p>
訓練室的密封性很好……太好了,如果關了門,里面會有輕微的回音,廣播里的聲音好像貼著人耳邊似的。
陸必行不怎么明顯地激靈了一下,推開門走了出去。
站在訓練室門口的樓梯間,可以居高臨下地看見機甲底部,底部鋪著一張巨大的地下航道線路圖,三維畫面。
星際航道不像地面的高速公路,不可能靜止在那,航線圖也在有規(guī)律地旋轉變換,密密麻麻的坐標叫人眼花繚亂,復雜得能把斗雞同學看哭了。
林靜恒身在航道地圖中,不停旋轉的小亮點劃過他的衣服,有時會照亮他的臉,老遠一看,居然有點夢幻效果。陸必行發(fā)現(xiàn)這個人打扮得懶散又隨便,不經意的儀態(tài)卻會帶出許多軍人似的板正和挺拔,混合出某種異常矛盾的氣質。他的虹膜發(fā)灰,原來頭發(fā)的顏色也不是特別黑,光下仔細看,略有些偏淺,五官中每一樣單獨拆出來,都能品味很久,組合在一起,卻莫名讓人不敢細看,只記住一張冷臉。
陸必行認識他五年多,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沒看夠本。
“將軍,”陸必行很熟練地凹了個風流倜儻的造型,靠在欄桿上,“你在白銀要塞的時候,每年要收多少表白信?”
林靜恒一愣,似乎有點愕然。
旁邊湛盧插話說:“將軍的郵箱開了篩選功能,不接來源不明的郵件,不過白銀要塞的公共信箱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封郵件是寫給您的,尤其是您公開拒絕葉芙根妮婭小姐之后?!?/p>
林靜恒:“我怎么不知道?”
“沒有重要信息,親衛(wèi)長和秘書篩查后替您處理了,”湛盧一板一眼、播放新聞聯(lián)播似的回答,“根據統(tǒng)計,有大約一半的郵件在痛斥您傷害了女神的感情,還有一半是在熱情表白,聲稱‘不管您是陽/痿的暴力狂,還是變態(tài)的性冷淡,他們都會一如既往地熱愛您的臉’。”
林靜恒:“……”
“是的,有一些很不禮貌,”湛盧有理有據地說,“但是統(tǒng)計數據顯示,人們在面對公眾人物的時候,確實更容易發(fā)表不禮貌和不文明的言論,并不能代表社會風氣不好?!?/p>
林靜恒:“立正,閉嘴?!?/p>
人工智能忠實地執(zhí)行了命令,原地變成了一個啞巴。
陸必行鬼使神差地插了句嘴:“干嘛這么兇,長得帥還不讓人夸嗎?”
林靜恒一擺手,不怎么惱怒也不怎么嚴厲地呵斥了一句:“胡說八道,你沒事干了嗎?沒事干去檢修一下武器裝備。”
陸必行舔了一下發(fā)干的嘴唇,把空了的啤酒罐捏扁,塞進了機甲的垃圾處理器,聽話地去了,自我感覺方才那句嘴欠的話聽起來像句調戲。
“這樣他也沒生氣?!标懕匦邢駛€充滿探索精神的實驗員,暗搓搓地記了一筆,好像完成了一場小冒險似的,心里無端有點雀躍,高高興興地干活去了。
半個小時后,機甲北京上突然檢測到通訊信號——附近有人,他們摸到了這個地下世界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