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機器人打開“嗡嗡”的掃描儀,整整齊齊地列隊兩側(cè),恭送芯片人的尸體掃描后進入大肚子處理器,在那里,他們將最終塵歸塵、土歸土。一個接一個的身份信息從掃描儀的屏幕上跳出來,這些可怕的芯片人原來也都是來自七大星系的普通人,有研究員、修理工、舞臺劇演員、旅游區(qū)接待……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可是后來都變成了面目統(tǒng)一的“蟲”,盲目又狂熱得簇擁著他們喪心病狂的蟻后。
如果有個多愁善感的人在這里,大概要嘆息一聲,可惜小機器人們?nèi)徊粸樗鶆印?/p>
就在這時,一具即將滑入掃描儀的尸體突然顫動了一下,混在傳送帶的自然抖動中,小機器人們沒有察覺。
本應已經(jīng)失活的生物芯片突然釋放了一點微電流,尸體在微電流的刺激下抽搐了幾下,陡然睜開了渾濁的眼睛,激活了個人終端!
下一刻,他睜著眼被送進了掃描儀,掃描儀卡莫名卡頓了一下,屏幕閃爍起來,突然亂碼一片,小機器人們抬起頭,發(fā)出“嗶”一聲:“故障,報送故……”
三秒,掃描儀恢復正常,一行險惡的綠色小字彈出:故障解除。
看不見的電子幽靈像蒲公英的種子,悄然落在實體掃描儀上,落地生根,然后順著內(nèi)網(wǎng)蔓延而上。
“元帥,”機甲龍淵上,龍淵的機甲核是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形象,“探測‘種子二十六號’已經(jīng)成功進入蟲洞通道,但我必須提醒您,進入蟲洞的‘種子’將失去大部分功能。”
伍爾夫的聲音在機甲龍淵里響起:“沒關(guān)系,我的制造者只是想讓我看看第八星系,探望他定居在那的一位老朋友。第八星系不是敵人,他承認第八星系合法獨立。讓種子二十六號替我畫一幅銀河城的俯瞰圖吧,我喜歡夜景?!?/p>
林靜恒:“我已經(jīng)讓白銀三特別留意生物芯片了。”
“其實問題不大,蟲洞通道里,由于時間流速的不確定性,它無論是對人還是人工智能來說,都是天塹,”陸必行在自家地毯上不慌不忙地說,“伍爾夫在第八星系沒有硬件,單憑遠程入侵,即使伍爾夫成功進入我們的網(wǎng)絡,他也什么都做不了,最多是進來參觀一下……如果我是人工智能,真想攻占第八星系,或許會讓機甲軍團直接闖,但我覺得,如果人工智能伍爾夫真打算這么干,現(xiàn)在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p>
“唔,”林靜恒緩緩地點點頭,“人類聯(lián)軍還在玫瑰之心,現(xiàn)在差不多是全人類心最齊、戰(zhàn)斗力最強的時候,確實不是一個好時機?!?/p>
“就算人類聯(lián)軍打不過,大家往第八星系一撤,封閉天然蟲洞區(qū),那伍爾夫不就被困在第一星系了嗎?他還怎么擴張?”陸必行一聳肩,“如果我是伍爾夫,我就先把第一星系收拾好,然后友好地歡送各星系中央軍回家,我還可以組織一幫星際維修隊搭他們‘順風車’,順著中央軍回第二星系的路重建躍遷點。未來十到二十年內(nèi),各地中央軍苦哈哈地替我收拾芯片人留下的爛攤子,我來修第一星系炸斷的躍遷通道,等我修好了,他們也差不多打完了,我就可以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占領(lǐng)七大星系的躍遷網(wǎng)?!?/p>
林靜恒思量片刻,承認這話很有道理,即使分析最壞的情境,眼前似乎也沒有什么大的危機,他躺了一天也乏了,于是打算站起來活動活動,下樓和湛盧要點東西吃。
陸必行合上膝頭的筆記本,跳起來要追上去,忽然,他腳步一頓,轉(zhuǎn)頭去看林靜恒方才坐過的閱讀椅。
陸必行忽然想起來,林不在的十六年里,這張椅子也是有人坐的,那是個逼真的3D模型,除了沒有靈魂,幾乎與真人如出一轍。他那時很少回臥室睡,唯有午夜夢回時,才會恍恍惚惚地推開這扇門,開一盞豆大的燈,隔著老遠看看他——不敢離太近,因為靠近了,他過于靈敏的耳朵會聽見那個“人”沒有呼吸和心跳,他的夢游會被驚醒。
陸必行翻出伍爾夫那副畫作,手繪上有一層保護膜,可以長時間地保存畫面不褪色,陸必行用個人終端掃了一下,個人終端上跳出保護膜的品牌和生產(chǎn)日期——生產(chǎn)于新星歷二年。
林格爾去世后的第二年。
他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方才自己看見這幅畫時熟悉的窒息感是從何而來。
陸必行想,這幅畫和他那個3D的人偶是一樣的。
“磨蹭什么,不吃飯了?”林靜恒等了一會不見他跟上,不耐煩地回手敲了一下房門,“腿麻了?”
“哦……來了?!标懕匦邪旬嫼凸P記本放在一邊,趕了上去。
就在這時,哈登博士的通訊信息接了進來。
“博士,晚上好。”
哈登博士挨到這會,終于忍不住找陸必行打探林靜姝的下落,林靜恒聽了兩句,就快步轉(zhuǎn)身下樓,他現(xiàn)在只想躲著“林靜姝”三個字。
陸必行只好仔細地給哈登博士講了自由軍團陰謀和覆滅的前因后果。
哈登博士聽完,茫然地愣了一會,顫顫巍巍地切斷了通訊,打翻了一個茶杯。
照顧他的護理師敲門:“博士,您還好嗎?”
哈登博士背對著她,朝她擺擺手,讓她幫忙帶上門,然后他的后背緩緩地佝僂成一個句號,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老博士沒留意到,他家用醫(yī)療艙的監(jiān)控燈突然亮了,鏡頭一直“凝視著”他痛苦的影子,像是一個沉默的陪伴。
而在第一星系的龍淵機甲里,電子屏幕上突然自動生成了一個畫板,接著,一副草稿漸漸成形,畫的是一個老人蕭索的背影,那超級人工智能很人性化地嘆了口氣。
哈登博士獨處了一宿,第二天才打起精神再次找到陸必行:“最后一戰(zhàn)里,芯片人的精神攻擊對你無效,能不能把那場戰(zhàn)爭的各項參數(shù)發(fā)給我?這是很重要的資料,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了解你身體里的那枚芯片?!?/p>
龍淵機甲里,電子屏幕上的畫筆突然停了。
“芯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