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林靜恒快步走出總長辦公室, 身后的衛(wèi)兵訓(xùn)練有素地攔住一干閑雜人等,直接上了一輛機甲車往指揮中心附近的機甲基地而去, 坐著輪椅的哈登博士已經(jīng)在那等他。
哈登博士渾身上下?lián)Q了一身行套,連個人終端和假牙都摘了。
“我都聽說了, ”哈登博士上來就問他, “為什么沒有趁聯(lián)軍人齊心齊,一鼓作氣地在玫瑰之心里打掉人工智能的主力部隊,收復(fù)第一星系?”
旁邊的衛(wèi)兵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抬頭看林靜恒。
林靜恒這個第八星系總司令,是出了名的不愛解釋,向來是發(fā)號施令、不容置喙。
可是此時,出乎眾人意料, 他居然站定了, 沖身后的衛(wèi)兵們擺擺手, 示意他們暫時退開, 臉上也沒有什么不耐煩的神色:“等我五分鐘,我和博士單獨聊幾句?!?/p>
衛(wèi)兵們立刻騰出了一個空間給他。
林靜恒這才回答:“聯(lián)軍當時困守玫瑰之心太久,筋疲力盡, 又差點被自由軍團逼到絕境, 所有人都到極限了,當時就算有阿納金增援, 我們的勝算也不多,對上十大名劍,至多有三分?!?/p>
哈登博士盯著他的目光像兩團火。
“還有, 即便擊落龍淵他們,我們依然不知道怎么對付超級人工智能伍爾夫,很難一擊必中。而如果不能絕了后患,它會變得非常危險。這個超級人工智能于第一星系是無處不在,擁有各大行星、人造空間站,還有躍遷點的最高軍事權(quán)限,如果它想,幾分鐘之內(nèi)就能把第一星系所有活物全部消滅,我們這些當兵的大可以生死不論,可不能把第一星系的無辜居民架在火上烤。所以當時伍爾夫拋出橄欖枝,主動撤軍,我們沒有主動挑釁激怒他的理由。”
“自主的人工智能就是理由,你們……你們??!”哈登博士重重地嘆了口氣,哆哆嗦嗦地抬起一根手指,“自主的人工智能在產(chǎn)生的一瞬間,已經(jīng)不屬于制作者,是另一種造物,兩個高度智能化的物種不能共存,必有一戰(zhàn),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高度自動化的時代,全面星際戰(zhàn)爭開打,人們怎么有還手之力?”
林靜恒一垂眼:“這我知道?!?/p>
“你當然知道,你們都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將來會有一戰(zhàn),但是你們沒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沒有緊迫感!都覺得這是未來的事,所以眼皮底下可以為了安全,采取謹慎保守策略,對不對?當時聯(lián)軍里,但凡有一個親自經(jīng)歷過舊星歷時代的人……別說是還有幾成勝算,就是只有一線生機、寧可玉石俱焚也不可能放它們走。”
“別扯沒用的淡,經(jīng)歷過舊星歷時代的老東西都跟你一樣,能卷鋪蓋進博物館了,坐個近地機甲車都得跟一屁/股醫(yī)療設(shè)備。”林靜恒走到他面前,一提褲腿,半跪式蹲在哈登博士面前,“我沒有和人工智能交戰(zhàn)的經(jīng)驗?!?/p>
以林靜恒的臭脾氣來說,這句話近乎于是低聲下氣的請教了。
“人工智能有弱點,”哈登博士也很痛快,“林帥——你祖父的最后一戰(zhàn),仔細讀過嗎?”
林靜恒一偏頭:“嗯?”
“當時他們?nèi)藶榉忾]沃托,把沃托變成了一個無法與外界交互的‘太空監(jiān)獄’,這是對付人工智能的第一條件——創(chuàng)造一個密閉空間,一個你能控制得住的,與外界沒有聯(lián)系的密閉空間。第二是能源和網(wǎng)絡(luò),能源是人工智能的根本,網(wǎng)絡(luò)相當于他們的‘精神網(wǎng)’,重甲隨身攜帶能源與備用能源,給對方斷電不太可能實現(xiàn),你們只能從網(wǎng)絡(luò)上下功夫?!惫遣┦空f,“還有,人工智能雖然是人的技術(shù)產(chǎn)物,但是一旦自主,你們就不要再妄圖和它們拼技術(shù)?!?/p>
“是,”林靜恒苦笑了一下,“技術(shù)拼不過,力量拼不過,恐怕連萬眾一心不怕死也拼不過。”
核武器是人造的,肆虐整個宇宙無法節(jié)制的人工智能也是人造的。
林靜恒覺得這話再這么聊下去,他就快給霍普先知寫信,申請加入反烏會了:“但是聯(lián)盟消滅過超級人工智能一次,對嗎?”
“我剛才說的這些,是打遭遇戰(zhàn)時要注意的,想徹底消滅這個可怕的敵人,要找到超級人工智能的主機,”哈登博士說,“在第一星系的某處,這樣大型的人工智能不可能是個隨處可插的芯片,運算能力姑且不論,能耗就是你用常識很難想像的,啟動的一瞬間,就能讓天使城要塞過載斷電,它的主機至少要有一架大星艦、甚至一個小型的人造空間站規(guī)模?!?/p>
林靜恒嘆了口氣——他事先有大概的判斷,然而此時聽哈登博士確認,心里還是不免沉了一沉。
星艦也好,人造空間站也好,這意味著伍爾夫的主機位置不是固定的,可以在宇宙中漫步,可以使用躍遷點,在整個第一星系隨便溜跶,而偌大一個第一星系,整個躍遷網(wǎng)掌握在人工智能手里,人類聯(lián)軍身處其中,無異于聾子瞎子,去哪找這個主機?
再說主機也不一定只有一處。
第一星系也許有十個八個這樣的人造空間站在不同的地方亂飛,就算他們能僥幸找到有一個炸了,人家立刻就轉(zhuǎn)移到備用的主機里,絲毫不影響功能。
它甚至可以通過非航道路線前往其他星系,六七年就能抵達第二星系,到時候整個躍遷網(wǎng)都會落在它手里,只要給它時間,它可以在每個星系都給自己建無數(shù)個“分/身”,想串到哪就串到哪,永遠無法消滅。
林靜恒有些慶幸地想,幸虧他剛才把手下人都屏退了,這里就他一個人。這番話要是泄露出去,不說民眾,自衛(wèi)軍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絕望崩潰。
哈登博士低聲說:“現(xiàn)在你還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林靜恒和他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心照不宣——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立刻封閉天然蟲洞區(qū),把第八星系物理隔離,也許能保第八星系百年的平安。
百年間,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第八星系技術(shù)爆炸,人類的技術(shù)水平走到某個難以想像的高度,能和人工智能的機械帝國一戰(zhàn)。
又或者是惶惶不可終日地茍活百年,最后在劫難逃。
“我們做不到。”林靜恒一只手蜷在兜里,碰到了那個裝著對戒的小盒子,絲絨的柔軟觸感滑過他的指尖,溫柔而致命,他沉聲說,“而且你現(xiàn)在說,也晚了。”
哈登博士一驚:“你們是不是做了什么安排?陸總長人呢,還在直播間?”
軍事基地也有立體大屏幕,林靜恒抬起頭,透過玻璃窗,他看見頭頂?shù)年懕匦虚L長的自我陳述已經(jīng)到了尾聲。
“我的私人實驗室已經(jīng)交給相關(guān)部門查封,一應(yīng)保留下來的證據(jù)都已經(jīng)提交,調(diào)查局會盡快搜索兩次女媧計劃的資料,哈登博士等重要證人也已經(jīng)保護隔離,我以自由宣言的名義發(fā)誓,承諾以上陳述屬實,調(diào)查明晰之后,無論是非法取得彩虹病毒株、私下實驗,還是其他什么,我都愿意接受審判,第八星系最高庭如有召喚,我會準時出庭?!标懕匦姓f完,沖屏幕外一笑,“但我熱愛第八星系,我會履行行政長官職責,直到我任期的最后一秒?!?/p>
哈登博士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這不是現(xiàn)場直播!”
林靜恒搖搖頭,不回答,也不再去摩挲那讓人軟弱的小盒子,他重新戴上手套,朝著外間站崗的士兵們一揮手:“準備出發(fā)!”
“等等,靜恒!”哈登博士叫住他,從輪椅上拼命探出脖子,“你見了靜姝最后一面嗎,她留下什么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