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從來沒見過呢?!贝抻耆菅鲱^回憶道,“倒是聽說他小時候十分聰慧,五歲就能七步成詩。后來長大,卻銷聲匿跡了。很多人都覺得可惜,他的成就本應(yīng)在他兩位兄長之上的?!?/p>
“他長得……也就那樣。小時候聰明的人很多,長大了未必都能成才?!奔稳犭S口說道。她看李曄的樣子,也不像是平庸之輩。大概是體弱多病,所以無心向?qū)W了吧。
不過這些跟她也沒什么關(guān)系,他們的婚約很快就要解除了。
驪山有很多富貴人家的別業(yè),大都是獨門獨院,掩映在一片青山綠水之中。千門百戶,錦繡成堆。山上原本盛極一時的華清宮,在大亂之后也已經(jīng)沒落。這幾代天子很少再駕幸,只留了宮人看守,但依舊是皇家禁地。
崔家的別業(yè)在半山腰,要穿過一片很大的竹林。
上午時下過雨,山間籠罩著一層薄紗般的輕霧,山路泥濘。順娘扶著春桃,只能聽到幾人的腳步聲,突然感覺自己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驚叫一聲,不管不顧地往前跑。
嘉柔和崔雨容同時回頭,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竄到林子里去了。
崔雨容道︰“大概是什么動物,你擔(dān)心腳下,不要被咬了?!?/p>
順娘害怕地點了點頭,手卻緊緊地抓著嘉柔的袖子,嘉柔也隨她去。
崔時照和木景清走得快一些,看到幾個姑娘跟上來了,才接著往前走。木景清特意帶了弓箭來,問道︰“表兄,這山上當(dāng)真可以打獵嗎?”
崔時照點了下頭︰“常有灰熊或者野豬出沒。不過這里人走得多,大概不會遇到。得到山林深處去?!?/p>
木景清聽了還有點失望,畢竟他最喜歡打獵了。但不是想像中那種飛禽走獸漫山遍野的模樣。
又走了一會兒,看到一座烏瓦的建筑,崔時照松了口氣︰“到了?!?/p>
可崔雨容卻覺得這里不像是自家別業(yè),心中存了幾分疑慮。
繼續(xù)前行,路旁的石凳上坐著個人,正悠閑地品茶,身邊立著兩個魁梧的侍從。崔時照快步走過去,行禮道︰“不想您到得這么早。我們來的路上下雨,又有幾位姑娘同行,所以來遲了?!?/p>
那人爽朗笑道︰“不妨事,我也才剛到一會兒。都有誰來了?”
嘉柔看見那人起身走過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竟是元和帝!他生得劍眉星目,器宇軒昂,天家氣勢自是不同于旁人,但也沒有登基以后,那般積威甚重。
畢竟眼下他只是廣陵王,太子的長子,連嫡子都不是。誰能想到短短幾年之后,他會成為九五之尊。
眾人紛紛上前行禮,只有嘉柔僵在原地,脊背發(fā)涼。
面對一個前世殺了自己的人,雖是立場相對,成敗而已,但也免不得勾起關(guān)于那場酷刑的所有回憶。
李淳與幾人寒暄,看到站在人群之后的嘉柔,含笑道︰“是我在府中待得悶了,叫時照帶你們上山來玩。怕你們有顧慮,所以沒有事先說明,諸位不會嫌我唐突吧?”
眾人連忙答不會,順娘更是如墜夢里。才來長安幾日,竟然輪番見到皇親國戚,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李淳又道︰“諸位不要拘束,更不用在意身份。我打了兩只羊帶來,晚上做個全羊宴。我還約了一位朋友,馬上就到了?!?/p>
崔時照感到意外,他還以為廣陵王只約了他。
這時,幾人身后響起一個聲音︰“抱歉,我去釣魚,來得晚了?!?/p>
嘉柔猛然回頭,只見李曄戴著箬笠,穿著蓑衣,悠然地提著一個竹簍子,晃了晃道︰“今日各位有口福,我可以做道魚,這樣蹭飯便心安理得了。”
木景清雖不知他是誰,但聽說他會做魚,立刻就雙目發(fā)光了。
李曄故意停在嘉柔身邊,輕聲道︰“郡主,別來無恙。”
嘉柔驚得說不出話來,想走開,雙腳又像灌了鉛一樣。隱隱覺得今日之事,是此人故意安排的。
崔時照問道︰“這位是……”
李淳向眾人介紹︰“我的內(nèi)弟,李曄。他恰好也住在驪山上,我就叫他一起過來了。他平日無事,對吃有點講究,做魚是一絕?!?/p>
崔雨容回過神,捂著嘴說道︰“莫非這位郎君就是那位李家四郎,嘉柔的未婚夫君?”
嘉柔還沒說話,李曄已經(jīng)點頭應(yīng)承︰“正是?!?/p>
嘉柔看了他一眼,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眾人吃驚,崔時照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緊。
順娘只聽說李曄如何體弱多病,庸碌無為,還以為是個起不來床的病秧子,沒想到竟是個如此出眾的郎君。
李淳招呼眾人進別業(yè),嘉柔丟下李曄,自己走到了前面。
崔雨容跟她耳語道︰“我差點被你騙了。你口中的‘也就那樣’,可是把我嚇到了。你是想藏著掖著,不讓旁人看見嗎?”
嘉柔只覺心煩意亂,不知道那人想干什么。明明都已經(jīng)聽到了那些事,不是該想著退婚才是嗎?畢竟沒幾個男人能容忍未婚妻有私情。
可他偏偏卻跑來,以那樣的身份站在眾人面前,好像要證實他們的關(guān)系一樣。
廣陵王的這處別業(yè)比崔家的大很多,同時招待十幾個人,不成問題。木景清一直在打量李曄,畢竟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的姐夫,還是挺好奇的。
李淳特意跟著李曄進到房中,李曄一邊解蓑衣,一邊問道︰“您有事?”
李淳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我原以為你是因為家里定下這樁婚事,不得不接受,可怎么看起來好像對人家娘子很上心的樣子?若說是長相,長平也不差,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李曄把蓑衣掛在墻上,看了李淳一眼︰“廣陵王說笑了?!?/p>
“不行,我得問清楚。那位娘子到底何過人之處?竟叫我的第一謀士不惜追上門來?!?/p>
李曄正在拍打袖子上的水漬,聞言倒也想了想。
也許是因小時候的一面之緣,也許是那日她騎在馬上的英姿,又或者她為庶弟求醫(yī)時的急切,都不小心印在了他的腦海里。他淡淡笑道︰“沒什么,怕她跑了而已?!?/p>
她身邊的桃花確實不少,南詔有田德成,虞北玄,而她的那位表兄,自己一出現(xiàn)就顯露出了不小的敵意。他不得不看緊點。
雖是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卻讓李淳察覺到了他是很認(rèn)真的,便把那幾分玩笑都收了起來。
“那就愿你早日抱得美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