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競舟要選良辰吉時,還有一陣子開始。樓下傳來談笑聲,婢女來稟報︰“王妃,幾位夫人過來了?!?/p>
崔氏知道今日這樣的日子,四大氏族必定都是要露臉的,便吩咐她將人請上來。
不一會兒,彩樓里就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木氏如今的族領(lǐng)是木誠節(jié)的同宗兄弟,崔氏尊稱木夫人一聲阿嫂。木夫人十分穩(wěn)重,與崔氏寒暄幾句,就坐下了。
田夫人今日梳著高髻,戴著一朵紅艷的絹花,打扮得花枝招展,臥蠶眉很是顯目。她只是隨意福了福身子,幷不怎么恭敬。刀夫人和高夫人則是表姐妹,長得有些像,一個性子直爽,另一個臉上透著股精明。
崔氏讓婢女將冰鎮(zhèn)的瓜果端上來,分給眾人食用。
田夫人看到末席上的柳氏和順娘,開口道︰“還沒恭喜王府添了新人。想必就是這兩位了吧?”
王府新進了姨娘的事,大家都略有耳聞。清河崔氏當(dāng)年嫁到南詔的時候,是何等的風(fēng)光。這么多年,別的氏族族領(lǐng)都是隔三差五地弄個女人氣正室,獨獨云南王養(yǎng)了妾還只敢拘在別宅。如今這個妾堂而皇之地入了府,原以為多年獨大的崔氏肯定不容,沒想到還其樂融融地帶出來看競舟。
但誰也不敢提王府的私事,倒是被田夫人直接給指了出來。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崔氏大方地介紹︰“這是新進府的柳娘子,旁邊的是她所生的三娘子。你們起來給夫人們行個禮吧?!?/p>
柳氏和順娘依言起身,恭敬地行禮。眾人都夸順娘生得好看,田夫人笑吟吟道︰“若說好看,南詔哪家小娘子比得過驪珠郡主?。柯犝f柳娘子以前在長安是個專給達官顯貴唱曲的名伶,一手琵琶彈得極好。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聽一曲呢。”
這番話擲地有聲,四下更安靜了。柳氏的臉一下變得煞白,難堪地坐著。順娘的手握緊成拳,身體動了動,卻被柳氏緊緊地按住。這種場合,絕對沒有她們母女說話的份。
崔氏覺得田夫人越發(fā)不知好歹,竟敢公然欺負王府的人。旁邊的木夫人開口道︰“你是喝醉了酒來的不成。今日大家在這里看競舟,聽曲做什么?快吃桃子吧?!闭f著推了一盤桃肉過去。
田夫人卻不依不饒的︰“反正競舟還沒開始,聽個曲子有何不可?柳娘子不會介意的吧?”
柳氏人微言輕,怎敢拒絕田夫人。其實彈曲琵琶也沒什么,但田夫人故意說了她從前的事,有存心羞辱之意。
嘉柔開口︰“田夫人若想聽曲子,大可把家里養(yǎng)的那些姬妾都帶來,跳舞的唱歌的,彈琵琶撫琴的,估計會很精彩。要是那些還不夠,可以等田世叔再帶新人回來。何苦要看別人家的熱鬧?!?/p>
“你!”田夫人雙手按著桌案欲發(fā)作,接觸到崔氏警告的目光,才勉強忍住。
刀夫人和高夫人低頭暗笑,誰不知道田族領(lǐng)風(fēng)流,家里有七八房小妾,氣得田夫人夠嗆。她平日里囂張跋扈,不把人放眼里,沒想到也有吃癟的一日。
柳氏感激地看向嘉柔,嘉柔卻沒看她。她幷不是要幫柳氏,只不過對外來說,柳氏是云南王府的人,她不想別人爬到王府頭上罷了。
旁邊的彩樓與此處相隔不遠,高聲說話便能聽到。鳳簫凝神聽了會兒墻角,看到郎君站在欄桿邊,一直眺望江中,便走過去輕聲道︰“郎君,怎么了?”
李曄手里轉(zhuǎn)著青瓷茶杯︰“你說競舟之前,木氏有兩個舟手因為受傷,換成云南王世子?”
鳳簫點了點頭︰“世子有股豪俠氣,大概是想爭第一,壓一壓其它幾個氏族?!?/p>
李曄看向江渚上正做準(zhǔn)備的數(shù)十名舟手,又看了一眼??康乃闹堉?,對鳳簫耳語幾句。
鳳簫邊聽邊點頭︰“是,我這就去辦?!迸R走之時,他把弓箭留下,“雖然知道郎君不會有危險,還是留這個給您防身。”
李曄不置可否,鳳簫自行離去。
那邊彩樓里,繼續(xù)傳出說話的聲音︰“說起來,咱們的郡主明年就十六歲,要嫁到長安去了吧?許的還是李相公的四郎君,真叫人羨慕呢?!?/p>
李曄之父李絳,官拜中書侍郎,是中書省的高官,亦稱宰相。
刀夫人聽高夫人這么說,脫口而出︰“可我聽說那位郎君好像身子不好,也沒有功名。可惜了郡主的花容月貌,要嫁給一個病秧子?!?/p>
說完,彩樓里鴉雀無聲。她頓時覺得不妥,欲把話圓過去︰“其實都是道聽途說,也未必可信……”
“多謝刀夫人這么關(guān)心我的婚事?!奔稳岵辉谝獾匦α诵?,“不過既是我要嫁的人,他體弱多病也好,身體有疾也罷。我做了他的妻子,便不會嫌他。您多慮了?!?/p>
刀夫人臉上訕訕的,心想這人還沒嫁過去,竟然就幫著夫家說話了,也不害臊。不過她是個直腸子,也沒把這件事往心里去。
此時有個婢女跑上來,氣喘吁吁地稟報︰“幾位夫人,郎君他們要下江里去劃龍舟!”
田夫人一下站起了起來︰“你說什么?”
“刀家郎君和高家郎君打賭,最后索性拉著木家和田家的郎君一起去競舟,說要一決高低呢?!?/p>
“胡鬧,他哪里會競舟!”田夫人直接奔到了欄桿邊俯瞰,果然一眼看見自家兒子穿上了紅色的半臂,已經(jīng)在龍舟聚集的江渚上。她腦海里嗡嗡作響,隱約記得他說木景清要參加競舟,想教訓(xùn)一下。
怎么這會兒自己也跑去了?田夫人有些慌,她可就這一根獨苗,絕不能出半點差池。她匆匆忙忙地向崔氏告退,帶著自己的婢女仆婦下樓去了。
其它幾位夫人也不放心,自己的兒子就是走馬斗鶏之輩,不比木景清自小就在軍營里頭鍛煉,紛紛告辭離去,想把他們勸下來。
兩岸忽然鼓笙大作,群情鼎沸。原來是龍舟抽選完畢,舟手分別乘坐上去,劃到起始點準(zhǔn)備開賽。
崔氏她們也走到欄桿邊,看到幾位夫人奔到江渚那頭,揮手大喊,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隨著江上“咚”的一聲鑼響,四支龍舟齊發(fā),兩岸的吶喊助威聲響徹云霄。只見紫衣舟手的龍舟一馬當(dāng)先,紅衣舟手的緊隨其后。龍首破江,舟上的鼓手和舟手齊聲喝著號子,船槳擊得水花四濺,追光逐電般地沖向前面。
紫衣龍舟和紅衣龍舟咬得很緊,前后不到一臂的距離。后面兩只龍舟也在奮力追趕,卻一不小心失了平衡,先后翻倒在江中。
木景清也察覺到自己的龍舟在漏水,江水不斷地涌進來,馬上整支龍舟就要沉入江中。
驛樓就在不遠的地方,前幾日雨水充沛,滾滾江水卷起白浪,沖過支撐驛樓的兩根立柱,水聲激蕩。
木景清索性站起來,一下扎入江中。南詔的競舟不是以舟過終點取勝,可是以拿到驛樓上的紅球為勝。田德成見此情景,不甘示弱,也跳入水中。
兩岸百姓都停止吶喊,屏氣凝神地看著桃江。岸邊熟悉水性的弄潮兒腰上綁著繩索,隨時準(zhǔn)備跳入水中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