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縮在冰冷枯黃的草地上,后背被邪獰的男人和兇殘的獒犬踩著,粗黑的大手在眼前晃動,雪亮的刀光從眼前滑過,一條條舌頭被割下,一顆顆人頭被砍下,肚腸和女人的生殖器被生生拉出,眼珠和心臟被活活剜出。燒紅的烙鐵擱到肩頭,烙下卑賤的奴印。禿鷲在啄食,獒犬在啃嚼,鮮血滲進大地,浸染枯草,凄厲痛苦的慘叫活像從地獄傳出,一聲又一聲地震顫著耳膜。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她眼前被殘酷虐殺,被獒犬吞吃得只剩殘渣。她的身體被甩出,舌尖被掐破,時刻感受到的都是刺骨的冰寒,讓人顫栗尖叫的恐懼。劇痛中,體內(nèi)的鮮血從下身奔涌,她被男人強暴,被男人淫辱,被男人欺騙,那一座座面目兇獰丑惡的金身銀眼雙身怒相佛繞著她桀桀怪笑,不斷地旋轉(zhuǎn)、旋轉(zhuǎn)——最后定格扎西朗措暴睜的血眼中,銀猊大張的染血利齒上。
她是罪人!是害扎西朗措喪命的罪人!
每天,她都在尖叫和顫抖中蘇醒,滿臉的淚水,從頭到腳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這個時候,總會從門簾外適時傳進卓瑪溫柔含笑的輕語。
“羅朱,我端洗臉水來了?!?/p>
卓瑪從來不責怪她發(fā)出的擾人尖叫,也從來不詢問她從哪兒來,為什么會受傷?對她整天整天的沉默,給予了極大的耐心和包容。只在恰當?shù)臅r候給她端來吃食和藥劑,為她的手腳換藥,幫助她梳洗換衣。而這個家的男人吉格,除了第一次見面丟下一句“好好休息養(yǎng)傷”的囑咐后,便沒掀起門簾進過偏房,不過能經(jīng)常透過窗戶聽到他逗兩個孩子時發(fā)出的爽朗笑聲,也經(jīng)常從門簾縫隙間聽到他對卓瑪?shù)臏匮约氄Z。
慢慢的,隨著傷勢的逐漸好轉(zhuǎn),她尖叫醒來時雖然還是一臉的淚,一身的汗,身體卻不會顫抖顫栗了。
當左小腿的血腫消散,微損的臟腑復原,右手的骨裂基本愈合后,她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挪著遲緩的腳步走出木屋。
“你出來了?!弊楷斦诳p補丈夫被灌木撕破的衣服,聽到響動,抬起頭沖她溫柔笑問。
她無聲地點點頭,靠著卓瑪在屋檐下的木廊板上坐下。卓瑪?shù)恼煞蚣褚呀?jīng)到田里勞作去了,兩個兒女正在不遠處的院角和幾頭小小的黑毛香豬玩耍,兩張圓嘟嘟的可愛童顏上綻放著純真無邪的歡樂。
心頭突然一痛,像被針扎了下。她甩甩頭,選擇了忽略。身邊的卓瑪縫了兩針,突然放下手中的衣物針線,起身回屋。再出來時,手里捧著個一尺來長,半尺來寬的粗陋木匣子,輕輕地推到她身邊。
“羅朱,這是你身上的東西。”
她訝然地看向卓瑪,又低頭看著木匣,她的東西?她除了破爛的皮袍和一直纏在左上臂的青金石念珠外,身上還能有什么東西?不過在卓瑪溫和的眼神示意下,她略作遲疑后,還是打開了木匣。
濃濃的香料味混著股腥味直撲面門,粗陋的木匣里墊著一塊白布,白布上霍然躺著一雙黝黑粗礪的男人手掌。手掌的肌肉皮膚已經(jīng)收縮了水分,但仍能清楚地看到布在上面的累累傷痕和粗厚繭子。腕部斷口參差不齊,明顯是遭到了猛獸的嚙咬。這──這是──
她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吉格把你背回來時,你除了受傷昏迷外,胸腹兩側(cè)還鉗著一雙男人的斷手。吉格用盡了力氣也沒辦法把它們掰開,后來是藥師用了藥水后才讓它們從你身上脫落下來。我們不知道這雙手掌對你是否重要,就求了藥師用香料和藥水浸泡,保證它們至少在半年之內(nèi)不會腐爛。你放心,吉格背你回來時,用衣服蓋住了你的身體,沒人知道有這雙手掌,藥師也不會說不出去的?,F(xiàn)在你的身體和精神都好多了,我覺得這手掌也該交還給你處置了。”
木匣里的黑枯雙手像一把鋒利的刀直戳她被沉重罪孽禁鎖的心臟,割開夜夜噩夢的恐怖幔帳,使那些在清醒后被強行遺忘的慘烈畫面剎那間翻滾而出。她甚至聽不清卓瑪后面說了些什么。顫抖地從木匣中捧起白布,捧起那雙冰冷粗糙的黑枯手掌,虔誠地用蒼白的嘴唇細細親吻,淚流滿面。
“謝謝你,卓瑪姐,謝謝你保留了它們?!彼怀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