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笑轉(zhuǎn)瞬消失,他撇下兩個堪布,策馬朝密陣行去。及至到了密陣外面,翻身從馬背躍下。手輕觸摩羅鳩臨死前用生命加持過的結(jié)界鎖罩,光罩表面紅光輕漾,他的眉心不由微微蹙起,半身受了重創(chuàng),至少要等一個月才能破開這個結(jié)界鎖罩。
想活活困死小豬報復(fù)他們么?眉梢一挑,眉心間的微蹙散開,紺青鳳眼里滑過一絲嘲諷,眸光鄙夷地掃過身邊三個不斷砍劈結(jié)界鎖罩,狂喊狂吼的同母血脈弟弟,輕聲喝道:“你們閉嘴!住手!”他怎么會養(yǎng)出三個傻子?明知劈砍無用,還一個勁兒地劈砍;明知小豬已悲傷得聽不進任何喊叫,還一個勁兒地又吼又叫。三個人一個是王,一個是王弟,一個是烈部族族長,當(dāng)著這么多兵士的面失態(tài),也不嫌丟人。
釋迦闥修猛然聽到法王的喝聲,頓時停了手中的劈砍,轉(zhuǎn)頭看向白瑪?shù)ぴ?,一臉的焦急和心痛:“法王,小豬玀她──”
“法王!”多吉丟開手中的短刀,一個橫躍,跪撲到白瑪?shù)ぴ雒媲?,雙臂摟著他的腰,仰著頭,棕色大眼紅通通的,泫然欲泣地搶過話頭,“求你進去把姐姐抱出來,她哭得我的心好痛?!?/p>
贊布卓頓向結(jié)界鎖罩重重揮下最后一刀,噌地一聲金屬碰響,魂刀入鞘。暗褐鷹眼冷鷙酷厲地掃過低頭專心清理戰(zhàn)場的眾多古格兵士,視線回落在白瑪?shù)ぴ錾砩?,與和煦溫慈的紺青鳳眼對視片刻,鼻中冷哼一聲,表情陰沈地扭開頭,沉默地注視著光罩里縮成一團悲泣的豬玀。
三個一手教導(dǎo)出來的孩子就屬這個最不可愛!白瑪?shù)ぴ鲂闹袊@息,抬手輕輕撫摸多吉的腦袋,一道細微的靈息從他頭頂灌注進去,將其因強行提升“魅”破級受損的筋脈勉強修了修。
“小豬,”左手結(jié)印,讓聲音借由融在豬玀靈魂里的九眼天珠念珠從她體內(nèi)傳出,“別哭了,乖,快過來,讓我好好抱抱你。”
充滿磁性的軟語柔若春風(fēng),溫如暖陽,清似甘霖,蘊含慈愛的悲憫包容,從羅朱靈魂深處溢出,潛進她的心臟。她抽泣著從蜷曲的腿間抬起頭,雙手依舊抱著腦袋,紅腫的眼睛定定地望向紅色光罩外的幾個男人。
“朗措——死了——”她木木地開口,焦距渙散的眼睛其實什么也看不清,看不見,淚沒有知覺似的順著臉頰不斷滾落,像一只走失的哭泣麋鹿,格外惹人心憐心疼。
白瑪?shù)ぴ龀龔堥_雙臂,唇畔的笑充滿了寵愛憐惜,柔聲輕哄,“朗措是心甘情愿赴死的。我會厚葬他,親自為他超度,讓他下一世能投到富貴人家中。小豬,你乖乖走進我懷里,就可以把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交給我?!蹦α_鳩想要困死小豬,卻忘記了小豬服食過他灌注密咒的秘藥,體內(nèi)那串包含精魂靈息的九眼天珠念珠中已浸染上與修羅百煞陣相關(guān)相連的密咒。小豬又沒喪失神智,當(dāng)然和不懼陰煞惡氣的銀猊一樣能在結(jié)界鎖陣?yán)镒杂尚袆?,自由出入?/p>
羅朱呆木的眼珠動了動,直愣愣地站起身,猶如被蠱惑了似的抬腳邁步。剛走出兩步,就一腳踩在扎西朗措的手臂上,踉蹌跌到在地。視線垂落,渙散的眼神像是大夢初醒般逐漸聚焦,不偏不倚地看到扎西朗措被銀猊咬斷的血淋淋的手腕,破裂的肌皮血肉間露出白慘慘的腕骨。機械僵硬地抬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左胸上血淋淋的大洞,面龐上兩個黑洞洞血淋淋的眼洞以及——缺失了天靈蓋的頭顱!
“嗷──”瞅到羅朱移過來的目光,乖巧蹲坐在扎西朗措頭顱邊的銀猊齜嘴露出染血的鋒利獒齒,討好地朝她悶嗥一聲,起身欲朝她走去。
染血的利牙喚醒了羅朱殘酷血腥的記憶,她陡地發(fā)出凄厲的嘶叫:“不──別過來──別過來!”曾讓她最為依賴信任的銀猊此時在她眼中變得比兇神惡煞還要恐怖。她滿臉滿眼的駭恐,連連往后退爬。
“笨豬,不準(zhǔn)再退了!”白瑪?shù)ぴ雒嫔嚨匾蛔儯杖氛鸾Y(jié)界鎖罩,厲聲喝道,“后面的漩渦會把你吞吃到異界彼岸!”
退爬的羅朱被吼得渾身一個哆嗦,頓住了所有動作,喉嚨里崩潰失控的嘶叫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忽然失聲。她死死地盯著對面停了腳步的銀猊,好一會兒,緩緩扭頭回視幾乎貼到了后背的黑金色柱體漩渦。須臾,又緩緩轉(zhuǎn)過頭,沈寂黯淡的目光透著濃得化不開的凄涼絕望,掠過銀猊和扎西朗措的尸體看向紅光罩外的四個男人。
這一次,她看清了。那四個同母血脈的男人一個跪著,三個站著,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血跡。她知道他們都是來救她的,可為什么不早一點?為什么不早一點點?在扎西朗措沒有為她送命之前,在她還沒有成為拖累扎西朗措的罪人之前——
好累,她現(xiàn)在好累呵,活了二十一年,從來沒有這么疲累過。身累,心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