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丘后,羅朱一直緊繃的身體和神經才松弛下來。她剛才還真怕這個偽童又會像今天上午那樣跳進池中,拖著她洗鴛鴦浴,順道再將她吃一遍。幸好,他打算在圣湖中沐浴。哼,最好凍死他!愜意地在池子里舒展疲累的身體,她仰望著云霞絢爛多彩的天空,輕輕舒出一口長氣,黑曜石眸子半睜半闔,萬千思緒像海藻般幽幽飄散。
要是還身處在古格王宮,這個時候大概正坐在禽獸王隱隱散發(fā)著龍涎麝香和牛羊腥膻味兒的溫暖懷里,被他耐心而纏綿地哺喂,吞下含滿了他唾液的糜爛食物。然后他會抱著她一起到半山腰的溫泉里浸泡,或是喚兇獸進來為她洗浴,他自己則又去書房洞窟中接著處理政事。兇獸每次為她洗浴,從來就沒規(guī)矩過,一雙黝黑粗礪的大手總會把她全身上下輕薄個遍,直揉弄得身體發(fā)燙發(fā)軟地痙攣小潮才會罷休。他們一個喚她乖豬,一個喚她小豬玀,托林寺的魔鬼法王也一口一個小豬、小笨豬地喚她,沒誰正正經經地叫過她的名字,初聽時涌上心頭的是不適和不悅??陕牼昧?,竟然也習慣了,而且似乎還越聽越順耳。
羅朱身子一沈,讓自己全部浸入溫泉中。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緊閉的眼睛又熱又漲,眼角泌出的濡濕迅速和水液融成一體。她在心里狠狠地唾棄自己,歷經千辛萬苦地逃出來了,該欣喜若狂地放鞭炮慶祝才對,為什么——為什么每當獨處時就總感覺有絲酸澀和沉重不爭氣地積壓在靈魂深處。
在水里使勁甩動腦袋,蕩起嘩啦啦的水聲。她猛地探出頭來,心無旁騖地搓揉起身體。逃了就是逃了,禽獸王和兇獸后來對她再好,也不能抹殺他們以往對她的凌虐和折磨,她沒必要回憶留戀。如今的她是偽童多吉一個人的妻子,不是他們共享的女奴。她看得出來,多吉是真的不喜歡他的阿兄們。他敢違逆禽獸王帶她逃跑,就表明他沒有要和他的阿兄們共享她的打算,她更該高興她逃離了摧殘女人的共妻婚俗。
不管多吉還會不會再騙她,不管她還能不能對多吉付出全然信任,至少現在的她是舍不得拋棄他對她的各種好。而他,也是她賴以存活在這個殘酷動蕩世界中的唯一依靠。
太陽慢慢沈落,蔚藍的天空褪成了或濃或淡的水墨,片片多彩的云霞變成淺灰和深灰錯落的金亮。她從溫泉池中起身,迅速揩干身體,拿起擱在皮袍上的里褲,才一抖開,立刻哭笑不得。
拎在手里的潔白里褲又是一條開襠褲,兩側壓邊變成了桃粉色,用細細的五彩絲線繡著蔓枝蓮紋。她一邊無奈地穿著,一邊狠狠磨著后槽牙,下定決心今晚投宿吉烏寺后一定要將多吉攜帶的大包袱徹底檢查一遍,舉凡猥瑣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沒收!勒令他將所有開襠褲統(tǒng)統(tǒng)改制成封襠褲!
她快手快腳地穿戴好衣袍,解散所有發(fā)辮,用布巾使勁擦拭到半干后才忍著雙腿間的尷尬涼敞,快步繞出小山坳,向湖灘的歇息處走去。
格拉低著頭,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卵石中的雜草。灶里的火苗還在微弱跳躍,上面溫著煮好的酥油茶。湖水變成了粼粼金色,和天上的烏金云朵遙相呼應。拂面的風雖然冷,卻奇異地沒有白天猛烈。鋪在地上的皮袍里堆著多吉脫下的衣袍,他還沒有上岸,湖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晃動。
她瞇眼看了會兒,還是看不清楚具體形貌,索性收回了視線,走到火灶邊坐下。伸手移開酥油茶,往灶里抖了些牛糞,讓火苗大起來,仔細烘烤起齊腰的濕潤長發(fā)。
沒過多久,頭發(fā)就烘干了,她一個人是沒辦法編織那么多小辮的,只好在腦后隨意編了根大辮子。剛扎好繩線,就聽到身側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漫不經心地側頭看去,頓時怔住了。
逆著天邊的濃金流云,逆著金波粼粼的圣湖,天地間霍然出現了一個頎長瘦削的赤裸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