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玀的歌與這高原的歌曲調(diào)截然不同,卻柔和婉轉(zhuǎn),清靈甜美,帶了一絲絲夢幻似的迷蒙茫然,一直注視著火堆的黑曜石眼眸也隨歌聲迷離起來。清秀的臉龐漾著淡淡的寧馨,淺淺勾起的唇角含著些溫柔,那表情仿佛看見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沒有看見。
多吉的心從心尖到心窩都軟得不可思議,還有些不明所以的酸軟。他伸出纏了褐料繩子的指尖,將肉塊上烤熟的部分一縷縷撕下來,放在破爛豹皮中一塊勉強完整的巴掌大的地方,又把火壓了壓,然后捧著肉條走向羅朱。
“愿你變作彩霞,飛到我夢里。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詩情畫意雖然美麗,我心中只有你,我心中只有你──”他接口唱到,蹲在羅朱身邊,對上她訝然的眼,呵呵笑道,“姐姐,你是在對我唱你家鄉(xiāng)的情歌嗎?”
一個個恍若水中花月的朦朧影子被一道明澈溫柔,隱含一絲稚氣的悅耳歌聲打散,那歌聲直鉆進心底,縈繞胸口,將她一層層包裹。模糊的視野慢慢清晰,眼前是一張明媚溫暖的男童笑靨,彎彎的棕色月牙眸子里盛滿瀲滟春水,倒映的全是她的面龐。
羅朱的臉頰迅速燒灼起來,尷尬地躲開了多吉專注而寵溺的視線。她這才意識到《又見炊煙》雖然描寫的是母子在家祈求二戰(zhàn)后南方父親平安歸來的曲目,但拋卻背景后,說是一首情歌也不為過。多吉以為她在向他表白?!口胡!她怎么可能墮落到對個偽童大唱情歌的地步!?
“姐姐,你是在對我唱你家鄉(xiāng)的情歌嗎?”多吉轉(zhuǎn)了轉(zhuǎn)身體,偏著頭,從下往上瞅她,笑吟吟地重復(fù)道。棕色的彎月牙波光粼粼,跳躍著暗金色光點,靈慧而狡黠。
羅朱咬緊下唇,憋了好一會兒,一掌推開他的臉,粗聲悶氣地回道:“不是,你想多了!”說完,臉上更是火燒火燎地發(fā)漲,連耳朵都滾燙起來。
多吉看到羅朱羞囧至極的神情,終于忍不住揚聲大笑,騰出一只手把她抱進懷里又揉又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能這樣別扭,這樣可愛呢?”他心情大好地擰擰她的鼻尖,“唱了就是唱了,我耳朵沒聾,一字一音都聽得清清楚楚。姐姐,博巴男女個個都用情歌來表情示愛,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不敢承認(rèn)的?”
“我說了不是情歌就不是情歌!”羅朱惱羞成怒地沖多吉咆哮,眼尖地看到他托在掌中的肉條,一把奪了過來,順道用手肘在他胸口重重一搗,恨聲道,“再說一次,是你想多了!”
“嗷──”銀猊甩甩大腦袋,藍色三角吊眼掠過一道冷光,不失時機地悶聲強調(diào)。
“是是是,姐姐唱的不是情歌不是情歌,全是我想多了想多了?!倍嗉诘厣希焓秩嘀乜?,無視銀猊的冷眼,只望著羅朱連聲附和,可眉彎,眼彎,嘴也彎,那笑意是怎么也收斂不住。
啊啊啊啊──
羅朱抓狂地好想學(xué)狼一樣望天長嗥。誤會!懂不懂?這是個憋屈的誤會!她化悲憤為食欲,埋頭抓起兩根肉干一起塞進嘴里,用牙齒狠狠地咬,重重地磨。多吉不但是出色的折嘎藝人,還是個出色的廚師??境鰜淼难┍飧陕勚?,吃到嘴里也脆嫩,唯一的遺憾就是少了鹽和香料。
作為二十一世紀(jì)瀕危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殺雪豹是犯法的,雪豹肉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所以憋屈誤會什么的不用多想了,專心吃雪豹肉干才是正道,浪費丁點都是種罪惡。
多吉看她暈紅著一張秀臉,吃得嘴泛油光,臉上的笑不由又深了幾分,退回火堆邊,把火撥大,重新翻烤起豹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