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見,但總感覺自己面對著一個旋轉(zhuǎn)的黑色漩渦。漩渦中心似乎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視著她,陰佞地剝開她的衣袍,撕裂她的皮肉筋骨,攫獲住她的靈魂,仿若在下一刻就要將她完整地吞噬。身體像被定住似的,心臟緊縮輕顫,泛起一層又一層恐懼的波浪。明明已是駭怕到了極點,視線卻怎么也挪移不開,只能如待宰的羊羔一般柔順無力地躺著,任由黑暗中的虛無眼睛寸寸巡弋切割。神智漸漸模糊,眼簾無意識地慢慢落下,陷入了昏睡之中。
沈睡的羅朱沒有看到矮榻上有雙鷹眸在黑暗中閃爍出幽冷的亮光,里面涌動著幾分詫異和若有所思。
沒有錯,從這個女奴適才的種種反應(yīng)來看,她果真能窺視到白瑪?shù)ぜO(shè)下的魂眼。嘖嘖,能窺到白瑪?shù)ぜ幕暄?,引他似恒古不變的冰心泛起波瀾,也不知是這女奴的幸還是不幸。不過如今他的興趣正濃,并不打算將這個奇怪的女奴獻祭出去。幽冷興味的眼神穿過黑暗的障礙,準確無誤地落在仰躺在地上的女奴身上。
看得出來白天銀猊吃人的一幕給她留下了深重的恐懼。她看似挨靠銀猊,卻小心地只讓衣袍觸到銀猊毛發(fā)的邊緣,而銀猊居然會選擇假裝不知道她的疏離,縱容了她的躲避,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與魂眼的對視,讓她消耗了太多心神。雖是疲倦而眠,那纖細的身體仍然僵硬似石。如果一直這樣,估計明天會爬不起來,那么該怎樣懲罰她呢?鷹眸微彎,眉梢眼角溢散出一分玩興。
她極度怕他,面對他時,言談舉止都顯得卑微無比,然而那雙黑多白少的大眼總會在一個不留神間掠過一抹屈辱,一抹不甘,一抹憤恨,一抹悲傷,一抹孤獨。很多時候,她瑟縮得像一頭受驚的小鹿,一只被逼入絕境的野兔??僧斔樵诒橙颂幍年幇到锹鋾r,她又像一頭獨自舔傷的草原孤狼。
她比大多數(shù)女人更加自私?jīng)霰?,卻對身邊的另一個獒奴看顧有加。她與大多數(shù)女人一樣柔弱嬌脆,卻能以著無與倫比的毅力堅韌地活下去。纖細柔軟的身體、白嫩粉膩的肌膚、嬌巧清秀的五官與長期生活在高原中的博巴女人截然不同。而果敢堅毅、勇悍柔韌、能屈能伸的性子又與養(yǎng)在深閨的中原漢家貴女迥然相異。這樣一個女奴,也難怪會引起烈·釋迦闥修的注意。
烈·釋迦闥修是個如他的名字一般,一半慈悲如神佛,一半殘佞似修羅的狂放男人。無論是神佛還是修羅,是慈悲還是殘佞,他的本質(zhì)都是無情的。作為王家黑騎隊的隊正和蓮華法王的卓尼欽波,他的忠誠一半奉獻給了自己,一半奉獻給了白瑪?shù)ぜ?。除此以外,任何人任何物都不入不了他的眼,進不了他的心??墒乾F(xiàn)在,這個女奴卻讓他打破了原則。
修長的手指輕輕在矮榻上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凌厲的唇角線勾出冷厲淡漠的微小弧度。視線落在那張白中泛青的清秀小臉上,變得異常冷硬犀利。
一個博了銀猊眷寵,雪豹喜愛,烈·釋迦闥修注意,白瑪?shù)ぜd趣的女奴到底還應(yīng)不應(yīng)該活在世上呢?深沈陰鷙的眸光微轉(zhuǎn),移到女奴的右肩頭頓住。
她的肩頭烙著穆赤王家的奴印,她的靈魂和身體都是他的奴隸。他要她生,她便能生,要她死,她便只有死。眼下他的興趣還沒消退,不妨留她多活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