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父親?!?/p>
鄭飛鸞站在亭外沉著嗓子喚了一聲,姿態(tài)謙卑,但脊梁挺直。
鄭弘明卻像沒聽見似的,既不回應(yīng),也不轉(zhuǎn)頭看他,還是一動不動地望著遼落的棲山湖。一枚長梭型浮標(biāo)懸于水面,正隨著波瀾左右擺動。
山間風(fēng)緩,點(diǎn)點(diǎn)雪絨呈垂直狀沉降下來,觸到冰涼的湖水,似鹽粒消融了蹤跡。
鄭家家規(guī)嚴(yán)苛,長輩不發(fā)話,晚輩便不能擅作主張??v然鄭飛鸞在外呼風(fēng)喝雨,回了家,來到父親面前,一樣要做個恪守家規(guī)的孝順子孫。父親沒準(zhǔn)他進(jìn)亭子,他就只能在雨雪中等候。
襯衫漸漸濕了,肩背處布料漫開一大塊深色水漬,牢牢地貼在皮膚上,密不透風(fēng),又好似背負(fù)了冒著寒氣的堅(jiān)冰,令人肌骨打顫。
而鄭飛鸞站得肩平腿直,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浮標(biāo)倏然一沉,鄭弘明眼疾手快,抬手起竿,將一尾肥碩的銀鯽挑出了水面,破水之處灑落一方粼粼波光。他摘下那尾尚在劇烈掙動的銀鯽,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頗沉,于是拋入魚簍,拎著走出了亭子。
“父親。”
鄭飛鸞又叫一聲。
鄭弘明這時的心情才愉悅了些,終于舍得搭理他了,只不過開口第一句就十足的冷嘲熱諷:“當(dāng)年他們老秦家生了個Omega女兒,全家捧在心尖上當(dāng)寶貝寵。你倒好,稀里糊涂就得了一個,長到周歲還瞞著我們——燕寧有多想要Omega孫女,你敢說不知道?”
鄭飛鸞心一沉,意識到最后的那層窗戶紙已經(jīng)被捅破了。
鄭父撣了撣肩頭碎雪,沿著曲折的小徑一步一步朝別墅走去。鄭飛鸞跟在他身后,說:“您二老要是喜歡孫女,我保證,今后一定還會有的。”
“你保證?你拿什么保證,就拿你那點(diǎn)破精子?”鄭弘明回過頭,毫不留情地剜了兒子一記眼刀,“燕寧要Omega孫女,我要Alpha繼承人,你是有多大能耐把這倆給我生齊了?”
“父親……”鄭飛鸞很是無奈,“您要真喜歡那孩子,我明天就抱回來給您養(yǎng),行不行?”
鄭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真當(dāng)我在乎一個吃奶的丫頭片子?孩子抱回來養(yǎng),那個Omega呢——跟你百分之百契合的那個,也接回來養(yǎng)?”
鄭飛鸞腳步一頓,當(dāng)即決斷地說:“不可能?!?/p>
“為什么?”
“因?yàn)槲也粣鬯!?/p>
鄭弘明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像是接受了這個理由,下一秒他臉色遽變,高聲道:“少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你現(xiàn)在是愛不愛的問題?!”
“我……”
鄭飛鸞語塞。
父親究竟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江祁嗎?
要真是江祁,按他那過分謹(jǐn)慎的性格,恐怕不光透露了何岸父女倆的存在,連昨晚出爐的信息素報(bào)告都可能一并交了底。
鄭飛鸞自知瞞不過去,只得咬牙道:“父親,我不愛他,也不需要他?!?/p>
鄭弘明一聲冷笑,干澀嘶啞的嗓音把諷意深深扎進(jìn)人心里去:“你不需要?這些天你過的什么混賬日子、干的什么混賬事,自己心里不清楚?”
鄭飛鸞攥了攥拳頭,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強(qiáng)撐道:“父親,我很好?!?/p>
“很好?是好到天天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去滿街找人,還是好到不打安撫劑就沒法保持清醒?”鄭弘明幾乎震怒了,“虧得江祁還剩了點(diǎn)腦子,知道你死了他得跟著陪葬,才把這事一五一十給我講了,否則恐怕等到久盛徹徹底底毀了,我都不知道它是毀在一個連份正經(jīng)工作都沒有的Omega手里!”
果然是江祁。
這人醫(yī)術(shù)精湛,卻在關(guān)鍵時刻選擇倒戈,投向了他的父親。
砰!
鄭父推開雕花小門,帶著一團(tuán)洶涌的怒火進(jìn)了客廳。
徐媽剛燒了一壺山泉水,正打算為他們燙壺沏茶,聽到聲音,匆匆擦著圍裙過來迎接。她先見到鄭弘明慍怒的臉色,不由得一愣,再見到鄭飛鸞襯衫濕透的模樣,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老爺,二少爺,您倆這、這是怎么了?”
鄭弘明把沉甸甸的魚簍遞給她,忍下怒意,壓著嗓子說:“拿去廚房燉了,燉白湯,要熬得爛些,剔干凈刺骨給燕寧送一盅?!?/p>
“好好好,我這就吩咐下去!”
徐媽接過竹簍,看到里頭那條鮮活肥美的銀鯽,高興得喜不自勝。
等她向廚子交代完燉湯事宜,捧著毛巾過來想給鄭飛鸞擦擦身子,那父子倆早已不在客廳了。
二樓書房,暖氣開得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