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曇鎮(zhèn)有酒吧一條街嗎?有,當然有。他們動了搬遷的心思,正好,我也覺得這家酒吧地段不錯,想拿下來做一筆新買賣,愿意接手。”
“所以,你從頭到尾……”何岸睜大了眼睛,“都用的個人名義?”
“對?!?/p>
何岸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著頭說:“我還以為,你是用的信息素……”
鄭飛鸞漾開了深深的笑容:“何岸,我可不是信息素動物——至少不完全是。”
“抱歉?!焙伟墩f。
“沒關系。”鄭飛鸞嗓音溫和,“而且那時候我‘喝醉’了,喝醉的人,開價總是漫無邊際。即便開出一個合理的估價,對方也會覺得占了便宜——于是,理所當然的,那就成為了我的價格上限?,F(xiàn)在我‘酒醒’了,‘后悔’了,可以進一步和他們談談,試探我的價格下限了。”
何岸微微張著嘴巴,有些反應不過來。
“覺得有趣嗎?”鄭飛鸞問他。
“……嗯?!?/p>
“談生意本來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如果是為了你,我會用十二分熱情去對待它?!?/p>
鄭飛鸞紳士而自信地聳了聳肩,然后揚手指了指對面,愉快地道,“我先過去了,免得待會兒酒吧老板過來,看到我和你在聊天,再從我們兜里挖一筆。”
他走到石橋中央,腳步忽而一頓,扶著欄桿轉過身來:“何岸,在我回來之前,你可以抽空想一想,酒吧關門以后,你最希望客棧對面開一家什么樣的店?”
何岸還處在驚訝的情緒中,下意識朝他點了點頭:“啊,好的?!?/p>
鄭飛鸞一去就是一上午,期間,昨晚鬧事的Beta夫婦罵罵咧咧過來退了房,看得出還憋著一口氣,卻不敢造次。
何岸什么也沒說,為他們辦完退房手續(xù),親自把人送出了大門。
回來以后,他找程修聊了聊酒吧的事。
程修當時情緒低落,正癱在客廳沙發(fā)上對著天花板發(fā)呆,聽說鄭飛鸞把酒吧買下來了,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幽幽地說:“別問我,我沒意見,反正客棧不是我的,酒吧也不是我的,買酒吧的錢更不是我的,我一個外人,哪兒有資格管東管西啊。
你問戴逍去吧,記得小心點,那家伙……”
他抬手一指院子:“自尊心可能要炸。”
作為Alpha,自己死活解決不了的麻煩被另一個Alpha輕松搞定,還是拿錢砸的,換誰都得心態(tài)爆炸。
何岸明白這一點,跟戴逍提的時候特別委婉,時時刻刻注意著他的反應。沒想到戴逍神色坦然,照舊一剪子一剪子侍弄他的花草,只說:“挺好的,問題解決了,還白撿一店面,省得我再跟那幫人渣扯皮,再扯下去估計都得折壽——那什么,你替我轉告程修一聲:有話好好說,鎖門鎖窗那是對付畜生的玩法,再有下回,當心我弄死他?!?/p>
說著肱二頭肌發(fā)力,園林剪“卡嚓”一聲,絞斷了一根足有三指粗的樹杈。
何岸退后一步,點頭道:“……好?!?/p>
當鄭飛鸞把一疊合同交到何岸手中時,分針與時針剛好精準重合,齊齊指向十二點。
這回不止何岸,連戴逍都跪服了。
他在落曇鎮(zhèn)住了兩年,深知這里的官僚作風有多么嚴重,無論辦什么手續(xù)都跟西天取經(jīng)似的,一道又一道關卡擋在人前,能拖則拖,能堵則堵,不跑個十幾趟根本辦不下來。他想像不出鄭飛鸞是怎么能在幾小時內就談妥了價格,簽完了合同,還一個人單槍匹馬把所有程序都走完了。
甚至沒用久盛的名義。
在產權合同上方,壓著一紙薄薄的贈與合同。
甲方鄭飛鸞,乙方鈴蘭。
鄭飛鸞已經(jīng)在上面簽好了名字,只要何岸作為鈴蘭的監(jiān)護人也簽下名字,這家擾了青果客棧許久清凈的酒吧就會搖身一變,成為父女倆的財產。何岸一直在出租屋間流離奔徙,生了鈴蘭以后也沒個自己的小窩,有了這處房產,就等于有了一份穩(wěn)固的保證,光租金收入就能吃穿不愁,不必再成天寄人籬下。
而且這一次,鄭飛鸞不再是施舍的態(tài)度了。
可何岸還是不肯簽字。
鄭飛鸞只好道:“你別擔心,酒吧是我用鈴蘭的撫養(yǎng)費買的,是你應得的。你不肯收撫養(yǎng)費,我只能換個方式把它留在這里,至于是租是賣,都隨你?!?/p>
“不,我不能要?!?/p>
何岸搖了搖頭,說什么都不肯簽字——先欠人情,再欠錢,他怕自己和鄭飛鸞的糾葛會越來越深,再也扯不干凈。
“不想要?”
“嗯。”
“可你不要的話,總得有人要吧。”鄭飛鸞說。
何岸就問:“你自己呢?”
“我?”鄭飛鸞不禁笑了,“我下午就得回淵江了,店面留給我,誰來打理?”
他往前邁了一小步,稍稍俯下身,貼近何岸的耳畔,低聲道:“你不肯收下它,也不肯讓我久留,你說,我該怎么辦?”
“我……”
何岸一愣,這才意識到,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了。
要么收下房產,要么留下鄭飛鸞。
房產他是斷然不會收的,那么……鄭飛鸞呢?能留嗎?
這個與他積怨頗深的Alpha,剛剛用自己的能力和財力幫青果客棧解決了一個根深蒂固的難題。問題解決當天就把人攆回淵江去,怎么看都太絕情了。
要不,先讓他留下來?
這結論順理成章,卻隱隱總有些不對勁。何岸苦著眉頭想不通透,再抬頭一瞧鄭飛鸞含笑的眼神,忽然一下子明白了。
“你……故意算計我?”
他用余光掃了一眼旁邊的程修與戴逍,壓低音量,悄悄問道。
“嗯,故意的?!编嶏w鸞坦誠得令他詫異,“但是何岸,我可以向你保證,在昨晚聽到你和客人爭吵以前,我已經(jīng)決定回淵江了,沒動過一點算計的心思。后來,上天憑空給了我一個機會,我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它。”
他說到這兒,話鋒一轉:“何岸,你不用顧慮太多,我只有一個簡單的小問題:我昨天到今天的表現(xiàn),值不值再住一天?”
“……值。”
何岸捫心自問,誠實地給出了答案。
“值一天,就再給一天,好嗎?”鄭飛鸞說,“我不求你一次性給我太多,我只要一天——如果今天讓你滿意,就再給一天,明天也讓你滿意,就再給一天。哪天你對我不滿意了,就把鑰匙收回去,我保證立刻走人,一分鐘也不多留?!?/p>
這是一個足夠謙卑的請求,留有余地,卻意在滴水成湖。
“好。”
何岸遲疑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了。
驚喜突如其來,鄭飛鸞竟有些不敢相信。許久,他終于確信何岸沒在開玩笑,便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何岸,你放心。
我不會再對你做出格的事。
我會耐心地,溫柔地,一天一天陪在你身旁,直到你允許我永遠留下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