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也沒人能預(yù)測他下一步會采取什么出乎意料的行動。
湯皓垂下視線,隱去了復(fù)雜的思緒,片刻后抬眼問:“喂,你看這周圍的環(huán)境眼熟嗎?”
“不。怎么?”
“我在想……要是你當(dāng)初墜機后記得路,幾天前跟我們一起來的話,也許當(dāng)時就立刻能找到抗體了。”
司南回頭向他一瞥:“為什么要做這種明顯不存在的假設(shè)?”
湯皓強行勾了勾嘴角,盡管看上去更像是苦笑:“沒什么。就是怕世上只有這一管抗體樣本,萬一出個意外沒了就真沒了。”
司南說:“確實只有這一管樣本?;蛟S白鷹基地還有紙面資料,但病毒爆發(fā)時很可能已經(jīng)毀損了?!?/p>
湯皓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那如果意外丟了呢?我的意思是,剛才你也說有人故意引你過去,也就是說這峽谷中除了我們之外很可能還有另一批人,萬一被他們提前拿到抗體……”
“會很麻煩?!彼灸系?,“所以我們要盡快?!?/p>
湯皓許久才勉強咳了一聲,說:“是嗎,我想也是?!?/p>
司南仔細打量了他幾秒,沒有說話。湯皓不自然地起身:“我想下去查看一下,如果那幾個人是從水道走的,他們可能會在岸邊留下線索或引路標(biāo)?!?/p>
“不用看了?!?/p>
“嗯?”
“那里,”司南抬手一指,順著那個方向望去,斷崖下河灘邊的灌木叢間,隱約掛著什么黑色的東西。
湯皓一呆,隨即拔腿就跑。兩人幾乎從陡峭光滑的斷崖上滾了下去,河灘上全是光滑的鵝卵石,陡坡上雜草灌木瘋狂生長,湯皓率先匍匐著爬了上去,只見枯枝頂端赫然系著一條長長的黑布!
“是我們的T恤!”湯皓一把拽下布條遞給司南,三下五除二扒下自己的迷彩外套,拉出里面的黑T恤領(lǐng)口:“看!就是這件!肯定是他們撕下來綁在這里,為了給我們做路標(biāo),這附近肯定還有其他更多的……”
司南立刻拒絕:“不,不看,好好說話別脫衣服?!?/p>
湯皓手忙腳亂把外套一扣,爬下陡坡往前奔去,幾乎不費什么勁就發(fā)現(xiàn)了更多痕跡:“快來!這里有血!”
司南跟上前去,大概二十來步外,山巖底部和地面上明顯蹭著干涸的血跡。順著滴濺延伸的方向一路往前,大概每隔幾步就能發(fā)現(xiàn)新的血滴,似乎春草他們逃離的時候已經(jīng)受了重傷。
“他們開過槍,”司南蹲下身,從草根下摸出金屬彈殼,抬頭道:“他們在這里遭遇過喪尸。”
湯皓臉色變了:“看,那是什么?”
河岸驟然向上,不遠處的斷崖山壁上有一道洞口,離地大約三四米高,能勉強借助凸起的巖石攀爬上去。
而垂直巖縫中叢生的雜草上,卻蹭著極其明顯的大片血跡,像是被全身浴血的人壓過似的。
湯皓仰頭望向山洞,聲音都不對勁了:“他們會不會在那里面?”
司南眼瞳壓緊,若有所思盯著那黑幽幽的洞口。
“有人嗎?”湯皓高聲吼道:“喂!有沒有人!快出來!”
湍急的河流從他們腳邊嘩嘩而過,尖銳的風(fēng)聲吹著哨子穿過山谷,除此之外毫無聲息。
湯皓走到斷崖下,示意司南上來:“你放下槍和裝備,踩著我的肩上去看看。別進去太深,小心萬一里面有蛇。”
然而司南盯著他,沒有動。
“來啊,怎么了?”
司南眼窩深邃,眼梢斜挑輪廓好看,但當(dāng)他這么定定注視著某樣?xùn)|西的時候,和常人迥異的淺色眼珠就有些冰冷的、攝人心魄的神采。
“我不會放下槍和裝備。”他盯著湯皓,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跟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讓武器脫手。”
湯皓一怔,隨即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你這是在提防我嗎?”
·
“小心吊下來!慢點!別撞上!”
周戎背著沖鋒槍,親自指揮上面的士兵把行軍簡易擔(dān)架吊下石崖,被地面上幾個搜救隊員穩(wěn)穩(wěn)接住,醫(yī)務(wù)兵立刻沖上前開始檢查。
“祥子!”周戎快步上前,霎時臉色鐵青:“他怎么樣?”
醫(yī)療兵邊打保命藥邊搖頭:“情況非常不好,腹部槍傷已經(jīng)開始感染了,需要盡快安排手術(shù)?!?/p>
周戎回頭吩咐:“通知總部,發(fā)現(xiàn)生還者三名,重傷患一名,叫直升機立刻來接,快!”緊接著又問那三名被解救出來的特種兵:“剛才發(fā)信號彈的人呢?!”
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他要出去繼續(xù)搜救,已經(jīng)走了……”
“他說他單兵行動更快,湯中校再三堅持才跟他一起去的……”
周戎咬緊后槽牙,腦子里嗡嗡作響。他正要強迫自己從煩躁不安的情緒中抽絲剝繭出下面的行動方案,突然手背被人一碰:
“……戎……”
“他醒了!”醫(yī)療兵失聲道:“別,別動!別說話!”
周戎猝然回頭,只見郭偉祥竟掙扎著抬起兩根手指,干裂失血的嘴唇無聲開合,似乎想竭力發(fā)出什么聲音:
“戎……哥……”
“戎哥在這,別擔(dān)心,沒事了。”周戎沉聲道:“很快就安排飛機來……別亂動!祥子!”
“當(dāng)……”郭偉祥脖頸一仰一仰的,似乎想要拼命抬起頭:“當(dāng)、當(dāng)心……”
周戎眉梢一跳,抬手?jǐn)r住了想要阻攔的醫(yī)療兵,俯身把耳朵貼在郭偉祥嘴唇邊,只聽他氣若游絲地吐出幾個字:
“當(dāng)心……他……”
接下來那個名字讓周戎面色劇變,剎那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隨即意識到?jīng)]有。
郭偉祥胸腔再次劇烈倒氣:“戎哥……你……”
“知道了,你放心?!敝苋治惨粑⑽㈩澏?,但語調(diào)堅定有力:“我知道了,立刻就去?!?/p>
郭偉祥像是完成了某種執(zhí)念般,身體驟然一沉昏了過去,醫(yī)療兵頓時搶上開始急救。周遭兵荒馬亂,周戎疾步鉆出人群,一把抓過從山洞里救出來的特種兵,顫聲問:“他們往哪里去了?”
三個士兵彼此茫然對視,緊接著其中一個突然記起來:“河岸!”
“那個人堅持要去找丁實和陽春草,湯中校說應(yīng)該沿河岸搜索!”另一人也想起來:“他們可能是往瀑布方向去了!”
周戎放開士兵,回頭向搜救隊員喝道:“走!”
·
與此同時,河岸邊。
氣氛突然隱隱緊繃,河水撞擊石塊的嘩響變得特別明顯。湯皓轉(zhuǎn)身站定,面色不喜不怒,許久后才開口問:“你到底對我有什么意見?”
高處巖壁上的血跡鮮烈刺眼,但司南仿佛突然無動于衷了,“沒有意見?!?/p>
“那你還……”
“我曾經(jīng)救過一個人。”司南平淡地道,“我以為救命之恩等同于信任,但后來當(dāng)我想掩護他先走的時候,卻被猝不及防地噴了乙醚。他不是壞人,相反還是個普通意義上的好人,但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感激和信任是兩碼事,如果我不能把性命交托于你,我就不能在你面前放下槍,如此而已?!?/p>
湯皓略微怔愣,隨即搖頭嗤笑,當(dāng)啷一聲拔出手槍遠遠扔開:
“這樣行了吧?”
但司南還是沒動,視線越過湯皓望向高處。
“你還想怎么樣?”湯皓不耐煩了:“你不是真想背著四十公斤的東西爬我肩膀吧?!行,要不我先爬上去,你慢慢在下面……”
司南突然一言不發(fā),拔槍瞄準(zhǔn)——湯皓只見槍口迎面正對,霎時瞳孔緊縮,下一刻只聽“砰!”
子彈從耳邊側(cè)過,湯皓抽筋般回頭,斷崖上一具沒了頭的喪尸頹然摔了下來。
“吼——”
“吼吼——!”
風(fēng)中隱約的尖哨聲越來越逼近,逐漸變成了此起彼伏的咆哮。湯皓連退幾步,只見斷崖上的樹林中三三兩兩冒出喪尸,像是被他們的聲音所驚動,轉(zhuǎn)眼竟然越聚越多!
啪啪!啪!
幾個喪尸搖搖晃晃摔下斷崖,在他們眼前現(xiàn)場來了個汁水四濺、五馬分尸。更多喪尸則跌跌撞撞地順著陡坡滾下,有的落地被摔斷了腰椎,一扭一扭地順著地面往前爬;有的踉踉蹌蹌爬起身,撕心裂肺嘶吼著向他們撲了上來!
司南斷然開火,沖鋒槍將第一波滾下斷崖的喪尸打得紛紛向后倒去。湯皓抱頭就地一滾撈起手槍,精確無比地將身前喪尸爆頭,沖到山壁便吼道:“快上山洞!快!”
司南在激烈的開火間隙瞥了他一眼,就在這時,第二波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喪尸搖搖晃晃堵了上來!
湯皓槍管里只剩四發(fā)子彈,根本不能與喪尸撞上,只得迅速抓住巖石向上攀爬。千鈞一發(fā)之際他躲過了喪尸抓向腳踝的腐手,正要回頭看司南怎么樣了,就只聽一聲響亮的——嘩啦!
水聲?!
司南邊開槍邊退后,很快退到了河床邊。沖鋒槍將成排喪尸掃得肢體橫飛、腦漿爆起,彈殼叮叮當(dāng)當(dāng)迸了滿地,頃刻間高火力就將喪尸群硬生生撕出了裂口。
下一波十幾個喪尸還沒來得及圍上來,司南正要趁隙沖向山崖,突然背后河水中嘩啦巨響,有什么東西沖出河面,隨即有什么東西勒住了他的腰。
是一雙冰冷的手!
那變故真的是太快了,開火間隙司南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對方蠻橫的力道拉得直接往后倒,腳下霎時踩空——
嘩啦一聲巨響,隨即水面沒頂!
司南在渾濁的河水中噴出一串氣泡,意識到他被人伏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