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實,并不是尋常的。
若不是屋中那個人,他們只會陌不相識,甚至將來有一天,成仙的蛇妖會除去作惡的狼妖,也是未必。但他們又何其有幸,遇到這樣一個人類。
親手教他們學會親情,即使毫無血緣,也仿佛血濃于水的互相依戀。
那人不在了,他們互相依托。那人轉世了,他們各自盡責。
只因為那人不拿他們當做異類,不給他們苛責,只拿他們當做普通人。即使他們兩個,都比他強大。他也給出珍重的呵護。
去保護,去珍惜,去愛憐。傾盡所能。
沈玨壓抑著低泣,仿佛還是那個可以肆意撒野與撒嬌的孩子。伊墨撫著他的后頸,無聲安慰。
晴天朗朗,微風里有花香。
屋子里,柳延已經醒了。
仿佛大夢一場,天地初生時的蒙昧狀態(tài),前塵往事鉆出硬殼,簌簌抖落塵土,直抵靈魂。
柳延醒了。
他醒了,卻未起身,只躺在床榻上,睜著一雙墨如點漆的眼,怔怔發(fā)愣。老仙在一旁站著,也不言不語。
許久,他緩緩起身,轉過臉來,目光從容恬淡,望著老仙道:“他在哪?”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沒說。仿佛一切已經了然于胸,一切都無須再說。行至今天,兩世家國天下都成了一縷幽風,消弭無蹤。
他的眼睛與靈魂,只契刻進一人而已。
老仙指了指屋外。
柳延走到門旁,拉開兩扇木門,“吱呀”一聲,木門發(fā)出綿長的聲響,晃晃悠悠,拉開了兩百年的光陰。
日光明澈,金色的絲絲縷縷籠罩在屋外黑袍男人身上,仿佛上天賜予的一道光。光影里的伊墨抬臉,迎上那道視線。
目光怔然相撞,如日與夜的交接,幻象迭生,兩百多年的輾轉糾結,浮在眼前。
然而,彼此眼光又是澄澈的,不摻雜質,一眼就能望得到底。
柳延站在門旁,良久才一步步走過去,走到他身前,伊墨伸手將他抱進懷里,仿佛擁住了自己的生命。
沒有人說話。也不需要說話。
那些世事沉浮,功名利祿,糾結輾轉,迷茫懵懂,都無需贅言。
只要這樣擁抱在一起,呼吸對方身上的氣息,聆聽對方的心跳,用眼睛述說喜歡。
——我喜歡你。
這話不知是誰說的,只這一句話,曾經夢魘的酷寒都輪回成了暖春。
“我們成親?!绷诱f,手指滑下他后背,攥住了自己腰上的手,“我們成親?!?/p>
伊墨說:“好?!?/p>
握緊了掌心中的手,十指交扣,仿佛要這樣一直,走到世界的盡頭去。
紅燭喜堂早已備好,老仙留了下來。
許明世捂著眼,哽咽一聲道:“我來主婚?!?/p>
柳延牽著他的手,跪在軟墊上:“沈清軒已成白骨,季玖長眠木棺。這一世,沒有家國天下?!?/p>
柳延緩緩道,側眼對著他笑:“只有你的柳延。”
伊墨道:“好?!蹦抗鉁厝?,鄭重地跪在他身旁。
不敬天地,不理神佛,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屈膝而跪。
許明世遏制著淚眼,喊道:“一拜天地……”泣音怎么也壓抑不住,幾乎成了顫音。
跪著的兩人相視而笑,對著天地躬身叩拜,鄭重叩首。
天地作證,他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