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一根棉絲的擁在一起,上下交疊,上面那人即使只是背影,柳延也一眼就認出是伊墨。下面那人,渾身布滿桃花,有枝有蔓,大朵大朵桃花纏纏綿綿的在他身上綻著,躺在花海里仿佛與花海融為一體,微仰著頭,半瞇著眼,抬起的一只腿,勾在伊墨腰上。
柳延震住。
伊墨指著那畫上題字,輕聲道:“這是我的故鄉(xiāng)。”
說著,伊墨又展開另一張畫卷,那是一座孤墳。墳前立著碑,碑上沒有署名,墳塋旁立著兩根白幡。
伊墨低聲道:“我卻讓你兩世,以此為故鄉(xiāng)?!?/p>
說著垂下眼,眼中似有水光閃過。
柳延癡癡望著那畫,雖不大懂,卻也心中悲慟,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悲傷至極。眼眶瞬間通紅,傻傻的立著,眼中淚珠一滴滴砸下來。
許久,伊墨才重新抬頭,問柳延:“即使你的故鄉(xiāng)是孤墳,還要娶我嗎?我是妖?!?/p>
柳延的視線聞聲從畫上挪開,望著他的眼,哽咽著問:“我娶你,你嫁嗎?”
伊墨沒有說話。
柳延哭著,又問:“我娶你,我要娶你,你嫁不嫁?”
伊墨知道柳延一定會這樣說,因為他傻,因為他是沈清軒的轉世。雖然每一次轉世都會有所不同,但不同之處也只是那個靈魂的側面而已,就像季玖問過的“好就是沈清軒不好就不是了嗎”一樣,好不好他都是他,傻不傻他都是他。從來沒有變過。
這個世上不會有這樣的靈魂了,即使飲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失去一切記憶,經過不同人生,到最后對他都是一樣的。
不論自己有多過分,都會被輕易原諒;不論自己付出的有多苛刻,都能給予豐厚的回報。
這個靈魂是獨一無二的。
溫柔又狠辣,決絕又纏綿,像利刃一樣鋒利,也像海藻一樣柔韌。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這樣的靈魂了。
雖然知道他會這樣說,但聽到這樣的回答時,伊墨還是有一種微妙的仿佛救贖一樣的感覺,他看到對方濕潤的眼膜上有一個小小的自己,除此之外,別的什么也沒有。只有自己,在那層濕潤的薄膜上。那層膜仿佛也罩在自己心頭,而后一點點將那溫柔的水液注進心里。
他一個人已經走得太久了。茫然而麻木的活著,茫然而麻木的接受了這個靈魂,不知不覺深陷其中。失去以后才仿佛被針扎過一樣,麻木之外有了別樣的感覺,仿佛遺憾與疼痛。
然而蘇醒的只是一小塊,更多的麻木還在尋找與追逐,看著他再次去死,再次尋找,再次陪伴。
尋找的過程里也仿佛漸漸醒過來,漸漸不再麻木,而是無望。
不知道這樣的追尋什么時候才能結束,什么時候,才可以不再遺憾。
現(xiàn)在卻不一樣了。
伊墨傾身,嘴唇湊到柳延耳畔,低聲問:“傻子,這些日子,有沒有想我?”
柳延被他突然轉開話題,也不懂的扯回來,老老實實答:“想。”
卻沒有料到,伊墨頓了一下,卻輕聲道:“我也想你。”
他的聲音如他的體溫一樣,始終是涼的,低沉中透著一股薄涼,卻叫人聽過一次,就再難忘記。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涼薄的被動接受他人供奉。
從來不說情話。
這樣的習慣,似乎被打破了。
也或許,很早很早,兩百年前時,固守的習慣就已經有了裂痕,兩百年的光陰讓裂痕逐漸擴大,如蛛網一般密布在他的堡壘之上,只需要一點契機,他的堡壘,就化成了齏粉。
其間也是一個,赤子般的靈魂。
柳延呆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涕淚交加,哭的像個水人一樣,撲在他身上,一邊搖晃著一邊撕心裂肺的喊:我想你。
伊墨伸手摟過他,低聲重復一遍:“我也想你?!?/p>
哭著的柳延委委屈屈的,混亂的述說自己的想念,一邊不斷的道:“伊墨,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說了很多遍之后,抱著他的人終于回應了一句:“我也喜歡你?!?/p>
柳延的嚎啕驟然停頓下來,嘴張的大大的,像是沒料到會真的聽到這句話一樣,滿臉的不知所措。
他臉上哭的亂七八糟,張著嘴看起來傻得實在不像樣子,伊墨望著他,卻微微笑了,嘆著道:“我也喜歡你啊……”
沖擊一次比一次大,柳延的腦子似乎也在這樣的沖擊下恢復了部分靈敏,立刻抓住了話題的尾巴,道:“那你嫁給我,我們成親?!?/p>
伊墨伸手抹著他的眼淚,又替他收拾了鼻涕,將那張臉拾掇干凈了,才笑了一下,道:“好?!?/p>
“?。俊?/p>
伊墨說:“我嫁給你。”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想到了什么,伊墨的笑容由淺至深,真真正正笑了起來,釋然而完滿的笑容。
他原就俊美無儔,真正笑起來時,柳延看傻了眼。癡癡望著,眼底的愛慕不懂得掩藏。
傻子在他的笑容里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傻子,伊墨卻斂起笑容,撫著他的臉道:“傻子啊……”似在感嘆,感嘆中眼底若有所思,仿佛在想著什么,許久,那些情緒都消失不見了,伊墨的眼睛又恢復了寂靜,卻不再冷漠。
“我去辦點事?!币聊溃骸澳阍诩业任遥貋砗笪覀兙统捎H。”
說著親了親他的臉,再次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