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成了外人——許明世忍不住深嘆,他是知道自己的,曾經(jīng)對(duì)那世的沈清軒生過愛慕之心,卻被蛇妖捷足先登,也怨過,但到底是修道之人,自知不該涉及愛恨,自我控制與外力因素,這份感情漸漸就被時(shí)光磨礪成一份親情。這么些年,見那蛇妖日復(fù)一日的尋覓,受著情思之苦卻不自知,也就恍然大悟,他不曾得到,未必是禍。那些情愫,就徹底淡然,倒是對(duì)那蛇,那狼,還有眼前這人,都起了悲憫之心。是悲憫,也是愛。他愛世人,愛自然萬物,愛萬物生靈。
他真正成了道家修仙之人。只是性格活潑,骨子里的性子泯滅不掉,所以才在人間輾轉(zhuǎn)逗留,扶危濟(jì)困。
到底沒有真正羽化成仙,還是人皮肉身,所以又著了這一世沈清軒的道。許明世現(xiàn)下真覺得,大蛇不冤,栽在這樣的人手里,真是不冤。
季玖見他臉上表情變幻,最后又發(fā)呆,忍不住出聲道:“怎了?”
許明世回過神來,看他許久,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我倒是能告訴你一些。”
“請(qǐng)講?!?/p>
“你手腕上那印子,是前世被蛇咬的?!痹S明世望著他腕間,道:“你潑了那蛇一盞茶,他掉頭咬你一口。本該是恩怨相抵,這痕印不該帶到你的今生。卻是你自己執(zhí)念太重,非要強(qiáng)留那蛇,所以這痕印就隨著你一起出生了?!?/p>
季玖愣了愣,看著手上痕印,想了片刻,道:“沒了?”
“前世你叫沈清軒,是大富人家的公子,按你的命格,本該是大富大貴,你卻為……為那人,舍了前程功名,只為陪在他身邊?!?/p>
季玖皺了皺眉,“‘那人’?是何人?”
許明世卻沒搭理他,只撿自己能說的說,繼續(xù)道:“因?yàn)榍笆滥忝匈F氣不曾展露,今生你成為將軍之子,補(bǔ)了那富貴命格。只是你這一世,雖富貴顯赫,卻殺孽太多,命就短了。所以……小將軍,還是放開心懷,將這剩下十幾年好生過完吧?!?/p>
季玖不說話,似在等他繼續(xù)說,許明世卻不說了,閉上眼打坐。
季玖說:“沒了?”
許明世搖了搖頭。
“就這些?”
“天機(jī)不可泄露?!?/p>
季玖站起身來,冷了臉道:“那妖卻是怎么回事?”
許明世無言,不答。
“你可能降伏了他?”季玖也失了耐性,直奔目標(biāo)。
許明世睜開眼,“你要除他?”
“當(dāng)然。”
“那是修行兩千年的妖,除非他自絕生路,否則不會(huì)輕易被滅……”許明世道:“你就絕了這個(gè)念頭吧?!?/p>
季玖仍不可信:“無人能除他?”
“他雖是妖,卻也不曾害過誰,若真要說有,那人也是自取的?!痹S明世搖頭道:“反倒是處處行善,功德深厚,不過再有幾百年,定可位列仙班了?!?/p>
季玖僵直站在原地,臉上無了人氣,袖中的手不知不覺攥成了拳。有血跡,自掌心的指縫里流下。
許明世看到,心里也頗為難受,忍不住道:“你又何必。若是放開心懷,這一世完結(jié),都可解脫了?!?/p>
“這一世?”季玖怔了怔回神,“他前世,也是如此嗎?”
許明世聽他這么問,卻感到一分滑稽,要知前世,可是你死活纏著他呢。若非你執(zhí)迷不悟,又怎么會(huì)今世被他所困。
一報(bào)還一報(bào),莫過如此了。
許明世道:“想要知道前因后果,還是親自去問他吧?!?/p>
季玖才不會(huì)問,也不屑問,他與那人無話可說。不論怎么說,他是求過他的,跪在地上,磕頭磕了滿臉鮮血,自尊盡毀的求過他的。
可他還是不放過他,那就罷了。他再不求他。既然連這些道人和尚都沒有辦法,他只好自救。
與許明世分手回到軍營(yíng),往后兩個(gè)月,季玖再?zèng)]有任何失態(tài),無論伊墨是白天出現(xiàn)或者是夜里,他只視若無睹,不再多看他一眼,連榻上,也雙目緊閉著,不論完事后的伊墨走或留,都無視了他的存在。
仍然是,一句都不說,一句都不問。
只是偶爾,在某個(gè)眼角的轉(zhuǎn)側(cè)間,季玖?xí)┑侥卿伅B的厚厚的床榻。無人知道,那厚重的被縟之下,放了一柄銳利匕首,吹毛斷發(fā)。他只需要時(shí)機(jī)。
他無人可求,只好自尋出路。不計(jì)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