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垣總覺得像是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不忍心離開,憋了一會兒,郁悶地問:“……如果她再丟了,誰把她送回去呢?這次正好我遇見她,又碰上你,下次你要是不在呢?”
喬海樓大概知道沈垣的身世,明白沈垣是為何而惆悵。
黎麟?yún)s不大明白哥哥為什么問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這是別人家的小孩,管那么多做什么?小女孩以后會不會走丟都是不確定的事,就算走丟了,那也是她的監(jiān)護(hù)人要操心的事啊,關(guān)他們幾個陌生人什么事?
喬海樓克制著,但還是很溫柔地問:“那我們一起把她送回去,好不好?”
沈垣很想答應(yīng),又覺得自己并無這資格,問:“可以嗎?”
喬海樓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說:“當(dāng)然可以?!?/p>
喬海樓把孩子塞到他懷里,說:“是你撿到小朋友,功勞是你的,到時候讓她的爺爺好好謝謝你,這是你應(yīng)得的,受著就是了?!?/p>
沈垣這才回過神來,他都傻了,對啊,照著他愛鉆營的作風(fēng),撿到喬家走丟的小孩,當(dāng)然要去賣個好,怎么能把功勞讓給喬海樓呢?但方才實(shí)在是沒想這么多。
小女孩倒不排斥,回了沈垣懷里,就伸手去抱沈垣的脖子,對他傻笑。
她明明笑得很甜,沈垣卻覺得鼻酸,他最見不得明明很可憐又很乖巧的小孩子了。沈垣抱緊這個小女孩,她抱著那么輕,輕得仿佛沒有重量一樣,小裙子松垮垮掛在身上,瘦得像只有骨頭。
沈垣深呼吸,回頭對黎麟說:“你先回去吧,我把孩子送到就回來?!?/p>
黎麟心底升起不知從何而來的危機(jī)感,有種要被沈垣拋下的錯覺,他一看到那個叫“喬海樓”的叔叔就覺得不舒服,他緊跟著沈垣:“我跟你一起去吧?!?/p>
喬海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黎麟皺了皺眉,兩人都看彼此不爽,視線有一瞬間相接,仿佛能看到有電流相撞劈里啪啦。
喬海樓輕車熟路地往后院找去,這里本來就是他家的老宅子,家里人會在哪休息他都知道,走到半路,撞見了無頭蒼蠅一樣在找孫女的喬老先生。
小女孩開心地喊了聲:“爺爺?!?/p>
喬老先生聽到孫女的聲音,喜出望外,循聲看過來,滿臉焦急。他氣喘吁吁沖過來,先看到沈垣抱著的孫女兒:“你跑哪去了!”
然后他再看到站在一旁的喬海樓,像是才發(fā)現(xiàn):“你怎么在這兒?”
喬海樓嘲諷他:“我怎么不在這兒?要不是被人撿到,又正好被我碰上,你就把孫女兒弄丟了,不對我說聲'謝謝'嗎?”
喬老先生被他膈應(yīng)到,又拉不下臉對他說“謝謝”,干脆沒搭理他,轉(zhuǎn)向沈垣,直接伸手說:“安安,過來。”
沈垣沒參與他們父子之間的冷戰(zhàn),把小女孩遞給他。
喬老先生把孩子抱在懷里,緊緊摟住,對沈垣和黎麟道謝,語氣緩和了許多,真誠地說:“謝謝你們了。你們是誰家的孩子?”
沈垣做代表說:“我是黎宸的養(yǎng)子沈垣,這是我弟弟,黎麟?!?/p>
喬老先生頷首,笑了下:“好,好,謝謝了?!?/p>
他全程把喬海樓當(dāng)成空氣,說完,瞟都沒瞟喬海樓一眼,抱著孩子扭頭就走。
沈垣沒有馬上離開,站在原地,看著老人抱著孩子蹣跚走遠(yuǎn)的背影。
他想到了外公。外公很少抱他,只有六歲那年從警察局把他接走那天抱了他,他瑟瑟發(fā)抖,緊緊地抓著外公的肩膀,不敢哭,眼淚卻忍不住掉出來。
即便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還記得自己當(dāng)時有多害怕,他坐在警察局高高的椅子上,不敢下去,怕摔跤,怕被大人說不乖不懂事。憧憧黑影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像是妖怪鬼魅,他聽見他們都在說他可憐,但也僅止于可憐而已,沒有一個人說要他。
那時他的爸爸媽媽明明還在世,卻和都死了沒有區(qū)別。
小女孩趴在爺爺?shù)募绨蛏?,看到沈垣在看自己,對他笑了下,舉起小手捏了捏。
沈垣心頭酸澀,說不上是可憐這個小女孩,還是可憐小時候孤苦伶仃的自己。
沈垣還沉浸在回憶里,情緒有些低落,但還是說:“孩子也被她爺爺接到了,那我回去了,謝謝喬叔叔?!?/p>
再和喬海樓走在一起就不對勁了。
喬海樓感覺到他難過到異常的情緒,猶豫了下,說:“不用謝?!?/p>
沈垣對弟弟說:“我們回去吧。”
他們在此分道揚(yáng)鑣。
沈垣想到那個小女孩,又想到自己小時候的許多事,無精打采。
黎麟一言不發(fā)地跟著他,心里亂糟糟的,憋了好半天實(shí)在憋不下去了:“哥,你跟那個喬海樓很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