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楸抬了抬眼皮,臉色異常的平靜,她沒看徐筱,而是看著她對面的陳默:
“你們陳家的事,回頭關(guān)了門在自己家說不行嗎?煩不煩啊,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陳默慢慢抬起了頭,看著徐楸,說不出那眼里醞釀著什么,他直直地看著她。
陳鴻升臉色古怪起來,青一陣白一陣的,他顯然不能把徐楸當(dāng)成他陳家的孩子那樣教訓(xùn),又深知徐筱對女兒沒有底線的縱容,只能收收脾氣,勉強(qiáng)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他坐回去,話是對著陳默說的,“……行了,看在你徐阿姨和小楸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自己去處理一下,別在這兒頂著臉上的傷丟人現(xiàn)眼了?!?/p>
陳默站起來,和父親擦肩而過,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了。
徐楸也被徐筱安撫著坐回去,外面守著的傭人進(jìn)來了一個,給徐楸換了副新的碗筷。徐楸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夾了些菜放進(jìn)自己的盤子里。
“陳叔叔消消氣,做兒女的,再蠢笨、再做錯事,那也是自己的孩子,您又何必把話說的那么難聽呢?”她頓一頓,抬頭沖陳鴻升微笑,“畢竟,這當(dāng)孩子的不合格,父母可以不要孩子;可當(dāng)父母的不合格,孩子卻不能不要父母。陳叔叔,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她這話一出,何止陳鴻升,連徐筱都變了臉色。仿佛突然意識到了徐楸剛才突然發(fā)火的真正原因,徐筱徹底緘默下來,聽女兒話里有話地諷刺丈夫,她一句幫腔或制止也沒有。
陳鴻升臉色難看,臉撇到一邊去,不接徐楸的話茬。
徐楸放下筷子,也不管另外兩個人被她刺成什么樣,自顧自地站起來:
“我去下洗手間?!?/p>
轉(zhuǎn)身就走。
布滿了整面墻三分之二的儀容鏡前,陳默站著,手邊的水龍頭“嘩嘩”地往外流著熱水,熱氣蒸騰起來,熏得他臉上那個掌印更紅了。
像是在發(fā)怔,他一動不動,直到耳邊傳來一道幸災(zāi)樂禍的:“……被打傻了?”
陳默看過來,看見徐楸臉上掛著戲謔的、嘲弄的笑,她身體微微斜傾靠著墻,上下打量他,“你陳默也有今天???”
的確,比起如今備受寵愛、意氣風(fēng)發(fā)的徐楸,陳默簡直像個狼狽的家族棄子,輕易就可以被丟棄、折辱。
但不得不說陳默實在能忍,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擺出一個溫和的笑:“小楸,你怎么也出來了。快回去吧,你離開的時間久了,怕徐阿姨會擔(dān)心?!?/p>
“呵,說的真好聽,你這么會說話,怎么不好好維持一下你和你爸之間的關(guān)系,天天摻和我的事兒干嘛?”她說。
陳默臉色一變,但很快恢復(fù)。
他收回視線,臉上強(qiáng)裝出的笑消散了。他看向鏡子里的自己,“所以,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徐楸毫不避諱地點頭,“嗯,你猜對了。我早跟你說過,我很記仇的,想想上次你怎么一手制造出我的熱鬧的?現(xiàn)在輪到你了,這笑話不看白不看。”
陳默低頭洗手,語氣波瀾不驚:“既然要看我笑話,剛剛為什么替我解圍?”
徐楸不語,陳默擦擦手,走近她——
“因為其實你心里也清楚的,我和你,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人?!?/p>
徐楸不笑了,低低地罵:“你他媽懂個屁?!?/p>
被罵了,陳默反倒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徐楸的錯覺——陳默這個笑似乎含著些苦澀,不是往常那種得體、虛偽的假笑。
“小楸,你比我命好。徐阿姨至少會后悔,她真的把你當(dāng)女兒,只是當(dāng)年做錯了事??晌野植皇?。”
“你想看我的笑話,好,我都告訴你?!?/p>
“我作為一個聯(lián)姻的產(chǎn)物被生下來,是沒有人期待的。九歲那年,我媽死了。情夫敲詐不成,惱羞成怒把她刺死在臥室里,我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我爸呢,他從來沒有拿我當(dāng)兒子,甚至他看在徐阿姨的面子上,對你都比對我要好?!?/p>
“他這么多年,瘋了一樣的往上爬,就為了到你母親身邊去。我呢,與其說是他唯一的兒子,倒不如說我只是替他做事的一條狗?!?/p>
他垂下眼簾,“徐楸,有的時候,我真的挺恨你的。我拿的起放不下的一切,他們捧到你面前,你看都不看一眼?!?/p>
“我知道你討厭我虛偽,覺得我心機(jī)重,可我活到今天,根本沒見過任何人的真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