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惡臭,眼睛藏在油膩的頭發(fā)下,舌苔發(fā)白的舌頭慢慢伸出來,將滴落的酒水一一吞了進(jìn)去。
“嘶——想不到,真想不到,”陳昭廷的胳膊肘往后撐在窗臺上,又飲了一口濃酒:“真不想到你會有這么惡心的一天?!?/p>
宋振騏啞著嗓子問他要酒,陳局長肆意的挑起黑濃長眉,朝天翻了個白眼,給自己倒了滿杯,干脆將整個酒瓶扔到床上,宋司令手腳不靈沒抓住酒瓶,酒瓶咚的一聲悶響滾到地毯上,然后——男人也跟車滾到地上,四肢爬向汩汩流水的酒瓶,嘴巴送上去,大口大口的吞噎。
針頭早已扯開,手臂上不斷的冒著鮮血。
陳昭廷原本想欣賞他的狼狽,這么一出真的上演了,卻像是吞了蒼蠅。
更夠資格做他敵人的,不是現(xiàn)在這么一個不要命的沒人樣的酒鬼,而是以前那個眼睛放在頭頂上的男人。
他岔開腿蹲了下來,搶了男人手中的酒瓶,男人掙扎著朝他撲過來,陳昭廷威脅道:“你再動一下,以后就別想碰酒了!”
野人翻身仰面倒下,虛弱的喘氣。
“誒,我問你啊,宋俊英到底在哪里?”這個問題陳局長問了一百遍一千遍,野人也回答了一百遍一千遍,答得多了竟然也習(xí)慣了麻木了,反而多了一絲怪異的輕松:“她死了,去年年底就死了?!?/p>
“在哪里死的?”
“南京國際安全區(qū)?!?/p>
“我不信,你肯定是騙我的。她那樣一個人,怎么可能這么簡單就死了?”
野人嘶啞嗤笑一聲:“簡單嗎?”
心臟再次撕裂,他幻想著自己在天搖地晃暗無天日的防空洞內(nèi),到底是被困死餓死,還是被石頭砸死??∮⒌氖w會不會像他見過無數(shù)俱失去人性的模樣,破碎殘肢、腦漿迸裂,進(jìn)而在地下逐漸腐爛發(fā)酵。
陳昭廷看著他一副了無生機(jī)求死的模樣,深感疑惑,他哆了一口酒,左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殷紅鮮艶的唇撅起來,宋振騏的態(tài)度太奇怪了,假如俊英真的親妹死了,縱使傷心也不該是這個態(tài)度。
不像是兄妹的離情——倒像是要去給情人殉情!
陳昭廷的太陽穴重重的瘋狂的跳動,也不嫌臟了,扔了酒杯,一把拽起渾噩的男人,逼視過去:“你們?”
野人原本任他抓著,一雙陰沉帶著血絲的眼從滑落的劉海霞露出,他看到了陳昭廷的表情,驀地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guān),咧開蒼白發(fā)裂的唇哈哈大笑起來。陳昭廷左右扇了他兩耳光,粗著嗓子嘶吼:“快說,你們到底怎么回事!”
“人都死了,知道了又怎樣?”
陳昭廷猛地將他摜到地上,騎到男人的身上,手背上鼓起青筋的去掐他的喉嚨:“再不說,我現(xiàn)在就弄死你!”
宋振騏艱難的咳嗽,青白的臉逐漸漲成紫紅色,他沒怎么掙扎,兩手死死的抓住地毯,眼眶瞪到極致,血絲不斷的蔓延,一滴淚水滑了下來,他還在笑,一邊咳嗽一邊笑:“就是你想的那樣——陳瑋,她是我的,到死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