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沒吭聲,接過圣旨就跑了,衣衫和冠發(fā)都在空中亂舞,簡直形容狼狽,哪還是平時那個氣度沉穩(wěn)一絲不茍的太醫(yī)院首席?
后頭的某人見此情形愈發(fā)笑得停不下來,楚驚瀾上前撫著她的脊背道︰“好了,你也消停消停,該回去用早膳了?!?/p>
夜懷央點頭,乖乖地跟著他往回走,神情甚是雀躍,似乎藏著某種按捺不住的小心思。
誰知這一等就是一上午,夜懷央在院子里跟瀾瀾玩了半個時辰又窩在搖椅里看了會兒書,都忍不住腹誹陸珩實在太沒用了,宮外這才傳來了消息——謝蕓抗旨拒婚。
偌大的謝府前院,本該人來人往穿梭如云,此刻竟沒有一個人敢往這湊,陸珩和謝蕓站在空曠的圍廊下,四周靜謐,梅落無聲,風一起,淺粉色的花瓣翻卷著沾了滿身,如蝶蹁躚,更似那一襲靜立的剪影,賽雪凌霜,柔中帶堅。
“阿珩,你回去吧?!?/p>
“不,我不走!”
陸珩扔開懿旨,黃澄澄的綢布在一地素色中砸出刺目的痕跡,來不及細看上面究竟寫了些什么,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肩膀,細微的鈍痛逐漸傳來,不知是因為她太過纖瘦不盈一握還是他情緒激動過于用力。
“我說過了,我不會嫁給你?!?/p>
陸珩心頭一梗,勉強深吸了幾口氣才道︰“蕓兒,之前是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只看到自己的痛苦卻體會不到你的,卻沒想過當年你遭受了多大的折磨,對不起……都怪我,我不該把所有的事都怪在你身上,是我太自私了……”
“阿珩,那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不必再提?!敝x蕓看著他,眸底漾著清淺的水光,仿佛能夠包容一切,“現(xiàn)在你能放下仇恨向前走,我為你而高興?!?/p>
“不,沒有你在身邊我根本沒法向前走……蕓兒,你嫁給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還疼著,你想打我罵我都可以,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謝蕓淡淡搖頭︰“我不需要你的彌補,你并不欠我什么?!?/p>
“這不是彌補!”陸珩狠狠地搖晃著她,俊臉逼近,滿含狂亂和心痛,“蕓兒,我愛你,我不想讓你嫁給別人!”
謝蕓微怔,內(nèi)心猶如冰湖深處乍然裂開了一道縫隙,沉寂許久的痛意再次奔涌而上,她不由得攥緊了衣袖,下唇咬得幾近滴血,陸珩見狀一把將她擁入了懷中。
“蕓兒,你再相信我一次,那些噩夢已經(jīng)都過去了,今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孩子我們還會再有,你的傷也會痊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聽我的話,好不好?”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仿佛蒙了一層水霧,謝蕓眨了眨眼,感覺有冰冰涼涼的東西劃過臉頰,轉瞬就浸濕了陸珩的衣服,她想抽出絲帕擦一擦,可他抱得是那樣的緊,片刻都不容她退離,陷在這熟悉而溫暖的懷抱中,她終于遲鈍地意識到他剛才說了什么。
“你不是覺得是我害死了陸伯伯嗎……你怎么可能還愛我……”
陸珩聽見這遲疑的語氣霎時心痛如絞,緊緊將她一箍,貼著她的耳珠篤定地說︰“我一直愛你,蕓兒,害死我爹的是謝淵,不是你,我不該怪在你頭上。”
她艱難地發(fā)聲︰“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都是真的。”陸珩看她淚眼朦朧語帶哽咽的樣子恨不得捶自己幾下,連忙替她擦去了淚珠,“我已經(jīng)走出來了,你別離開我……”
她從來沒有聽他講過這種話。
兩人是青梅竹馬,從小到大陸珩都是強勢的一方,謝蕓也已經(jīng)習慣于依賴他,每次鬧別扭她生氣了,他連哄她都是霸道的,沒有一次是像今天這樣帶有哀求的意味。
他是真的不想讓她嫁給別人。
心里已經(jīng)翻起了滔天巨浪,謝蕓一再壓抑,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個不停,陸珩看得心都快炸裂了,不禁反問自己,當初究竟在想什么?
半晌過后,謝蕓輕輕掙脫他的懷抱,彎腰拾起了那張懿旨,并將其交還到他手上,然后低聲道︰“阿珩,你還是回去吧,再好好想一想?!?/p>
陸珩臉色一白︰“你還是堅持要嫁人?”
“不。”謝蕓垂下長睫輕聲道,“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p>
陸珩不明白她的意思,揚手又要把她攬入懷中,她卻飄然向后躲去,湖藍色的披帛在空中蕩起一道高翹的弧線,攜風掠過低空,掀起層層疊疊的梅瓣,花影零落中她眷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翩然轉身投入了曲折的回廊下,靜悄悄地消失在拐角之后。
他沒有去追,只是默然握緊了留有她體溫的手。
不相信他不要緊,只要她不嫁人,他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追回她。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從早上7點停電到晚上12點,所以不一定能夠準時替換,可能是因為沒網(wǎng),也可能是因為作者被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