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僅僅是如此了,鳳笙起初不過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比男兒差,可自打她拿了案首之后,各種瑣事瑣務(wù)就與日俱增起來,也讓她意識到這是最后一次了。
方鳳甫不會成為舉人,更不能成為進士。
可——
怎么甘心?
她飽讀圣賢之書,不說文采風(fēng)流,也算出類拔萃,若真讓她像時下那些女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不如讓她死了。
“少爺,太太請您過去呢?!?/p>
鳳笙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往正院走去。
何氏體弱,自打生下鳳笙后,多數(shù)的時間都是臥病在床,不過她對鳳笙這個獨女還是頗為關(guān)心的。
“你又出門去了?”一見鳳笙這身打扮,何氏就有點急了。
“娘,我沒有出門,不過是家中來了客人,爹不在,我出面招待一下?!?/p>
“就算有客上門,可以讓你堂爺爺大堂叔三堂叔他們出面招待,又何須你一個姑娘家如此?!?/p>
“別人到底登的是方家族長的家門,又怎好讓大堂叔他們代為招待,那不是顯示我主枝一脈無人?”
誰知這話,又讓何氏想多了。
“說來說去,其實都怪我,若是我能為你爹生下個兒子,也不至于你爹不在家,也無人支應(yīng)門戶。是我對不起你爹,他乃主枝單傳,我又只生了你……”
何氏邊說邊哭了起來,只見她身子單薄,弱不勝衣,本就是一臉病色,偏偏又哭成這樣,讓人不禁感同身受。
可這些話鳳笙卻聽了很多很多次,已經(jīng)數(shù)不清的次數(shù)了。是啊,就是因為她是女兒,所以母親因沒有為父親傳宗接代而懊惱,以至于郁結(jié)在心,病體更弱。都是因為她是女兒,以至于方家主枝一脈,竟落得無人傳承的境地。
無論她怎么努力,怎么不服氣,就算讀書讀得好,考中了秀才,拿下了頭名案首又如何,女兒身都成為了一把禁錮著她的枷鎖,一輩子都掙不脫。
鳳笙突然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一個會影響她一輩子的決定。
“娘,你別哭了,爹過幾日就從山西回來了,這次爹的主家周大人要在揚州任都轉(zhuǎn)鹽運使司鹽運使,揚州離紹興不遠,爹讓我去揚州找他,順便也是避避風(fēng)頭?!?/p>
其實鳳笙是謊稱了,方彥得知鳳笙拿下了案首,欣慰之余也不是沒有想法,在信中命鳳笙最近在家不要出門,他不日就會回家一趟。
“你爹終于從山西回來了?那他會不會歸家來?也是,他跟在主家身邊,又哪能說歸家就歸家,也是我拖累的你爹,若不是我湯藥不斷,他也不至于遠走他鄉(xiāng),有家不能回。你去了揚州后,要叮囑你爹寒時加衣,熱時減衣,多注意身體……”
一提起方彥,何氏頓時忘記了哭泣,絮絮叨叨交代起女兒來。
鳳笙心中隱隱有些愧疚,但想到爹回來后很可能就要管著自己,她心中的那絲愧疚又被壓下去了。
次日,鳳笙去了宗鉞所在的客棧,答應(yīng)了與他為幕的事情,但有一個條件,就是要帶上方大賢。
畢竟他年紀(jì)在此,出門在外家人也不太放心,身邊帶個族人也能讓家人放心些。
宗鉞欣然答允。
而就在鳳笙離家之前,她還給方彥身邊的隨從管家禹叔去了封信,把事情大概說了說。
禹叔從小就疼她,定會幫她從一旁周旋。
只是讓鳳笙沒想到是,這位岳公子的目的地竟然也是揚州,以至于父女之后竟在揚州相遇。
當(dāng)然這是后話,就不細述了。
盤兒還是大半年后,才聽說太子身邊多了位年紀(jì)不大的方姓幕僚。
這位叫做方鳳甫的幕僚,看似年紀(jì)輕輕,但為人機智很有謀略,且他還有一層身份,竟是都轉(zhuǎn)鹽運使司鹽運使周廣瑞首席師爺之子。
盤兒這才知曉,有些事情還是按照原有的軌跡在發(fā)展,只是中間出現(xiàn)了這層意外,想必周廣瑞不會含冤而死,方彥不會被牽連而亡,鳳兒不用因避禍被方彥匆忙送嫁出門。
以至于一年后,方彥慘死,鳳兒憤而和前夫和離,女扮男裝潛入官場替父翻案,之后又與宗鉞相遇。
這一世命運的軌跡都比前世早,也比前世好,盤兒甚至已經(jīng)能看到若干年后兒子兒媳大婚后,她的小孫子小孫女出生的場景。
宗鉞到底知不知道這位鳳甫賢弟其實是個姑娘家?
盤兒決定還是不告訴兒子了,等他自己發(fā)現(xiàn),想必到那時候場景一定會十分美妙。
“在笑什么?”
盤兒但笑不語,卻和宗琮說起太子身邊那個方姓的幕僚。
簡直如數(shù)家珍,似乎對對方十分了解,讓宗琮不禁側(cè)目。
還是若干年后,當(dāng)宗鉞回來告知父皇母后,想要娶一位姓方的姑娘為太子妃,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女扮男裝的方姓幕僚時。
不知為何,宗琮竟想到當(dāng)時媛媛露出的那一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方鳳甫其實是個姑娘了?”
盤兒眨了眨眼。
明明也是年近四十的年紀(jì),可這些年下來盤兒卻絲毫不見老,反倒是宗琮兩鬢已然斑白,讓他平添出一種自己已然蒼老,而她還風(fēng)華正茂之感。
尤其這眨眼的動作,有點心虛,有點俏皮,看著還像是個小姑娘。
就像當(dāng)年她初入東宮之際,青春貌美,嬌俏可人,嫩得像一顆小青蔥。
“沒有呀,我怎么可能會知道?!?/p>
“還瞞朕。”宗琮坐下來,捏了捏她的臉頰。她擋著不讓捏,怕他給捏皺了。
以前是沒有這種顧慮的,可隨著年紀(jì)上來了,她就越來越注重這個。偏偏宗琮喜歡跟她唱反調(diào),越是不讓捏,他越是喜歡找著間隙就捏一把。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又沒見過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是個姑娘家?”她捂著臉頰道。
“那你的意思?”
提起正事,盤兒忙坐直了,“既然鉞兒喜歡,就讓他娶個自己心悅的吧?!?/p>
宗琮哼笑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心悅?
不知為何,可能出于這幾年兒女們接連出嫁或是大婚,宗琮這兩年也多出幾分歲月不饒人之感,而這種心態(tài)下最直接的反應(yīng)就是喜歡回憶以往。
“那你跟朕說,當(dāng)年你可是心悅朕?”
盤兒挑眉,這件事以前不是說過,而且這些年他時不時就要問一下,每次她都答了,他還要問,如今又來了。
“你猜。”
這次輪宗琮皺眉了,“這種事怎么讓朕猜?!?/p>
“你不試著猜猜,怎么就知道自己猜不到?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我好像有了?!?/p>
“有了?”宗琮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瞬才有些震驚地看著她。
盤兒點點頭,臉上滿是笑容:“我已經(jīng)給他想好乳名了,不如就叫石榴或者小石榴也可以……”
宗琮的思路很成功被她給帶偏了,“孩子現(xiàn)在還沒出生,還不知是男是女,你就取個石榴的乳名,若是個皇子呢?”
“如果是皇子,那就叫十六吧,小十六,這個乳名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