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鳳袍穿在她的身上,看得出來是新做的,但依舊有些不合身,顯得空空蕩蕩的。因為瘦了,臉上的棱角越發(fā)分明,威嚴中又夾雜著一種咄咄逼人。
陳皇后撫了撫鬢角:“皇貴妃怎么如此看著本宮?”
盤兒垂下眼簾:“許久沒有見到娘娘了,有些詫異罷了?!?/p>
殿中早已站了無數(shù)人,僅首位上宗琮和太后坐著。
正中央的位置放了用十幾張條案拼成的巨大長桌,上面放了許多小玩意,有筆墨紙硯、四書五經(jīng)、女戒女德乃至刀槍棍棒、弓箭、胭脂水粉、印章等物,還有些糕點,簡直是五花八門,顯然是給宗巨和婉嫤準備的。
而現(xiàn)在抓周禮還沒開始。
因為陳皇后的突然出現(xiàn),殿中一時之間陷入寂靜。
陳皇后似乎毫無察覺,笑著道:“畢竟今日是宗巨和婉嫤的好日子,我再是鳳體抱恙,也該露個面?!?/p>
說著,她越過盤兒,往首位的方向走去。
“太后,陛下?!标惢屎蠊硇卸Y,從儀態(tài)和禮儀上,盡顯獨屬皇后的典范。
宗琮抿著嘴,沒有說話,只是盤了盤腕上的珠串。
太后看了兒子一眼,又去看陳皇后,道:“既然來了,就坐下觀禮吧。”
話說完,太后才意識到?jīng)]有皇后的座兒。
首位上就擺了兩把椅子,宗琮下首擺著盤兒的座兒,整個殿里也就這三個人有座,其他人都是站著觀禮的。
還是念秋反應快,忙使眼色讓人去挪個座來,就擺在太后的下首處。可因為盤兒的座兒是先擺上的,就在左下微微傾斜一點的位置,右邊屬陳皇后的座無論怎么擺,都不會在她之上。
只能就這么放著了,從下面去看,兩人的座兒幾乎不相上下,呈平行狀態(tài)。
這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根本不是什么事,可皇宮里規(guī)矩大,誰該坐在什么位置,位置該怎么擺放,都有講究。
諸如皇貴妃在位份上要比皇后低,她的座兒就該低皇后一頭??蛇@時候再去挪皇貴妃的座兒未免做得太過顯眼。
且就以皇貴妃的勢頭,誰敢冒著去得罪她的危險?
哪怕這是永壽宮,下面的奴才們不敢,念秋念慈倒是夠資格,可她們?nèi)羰莿恿?,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太后的態(tài)度。
太后無緣無故可能當眾去打皇貴妃的臉?
畢竟整件事皇貴妃也挺無辜,皇后之前沒說要來,突然就來了,誰都沒準備。
所以也只能這么著了。
宗琮和太后都不說話,陳皇后似乎沒有察覺到其中的機鋒,座兒挪來之后她就坐下了。見陳皇后坐下后,盤兒也去了自己的座上坐下了。
下面的人見到這一切,都是目光閃了閃,心里如何去想且不提,面上倒根本看不出心思。
還是胡淑妃打破了沉寂。
“這是不是快到吉時了?快把咱們的六皇子和七公主請出來,莫錯過了吉時?!?/p>
這聲音一響,殿里該動的人都動了。
不多會兒,宗巨和婉嫤都被奶娘抱了來。
兩個孩子長得好,養(yǎng)得也好,穿著一身紅衣裳,就像年畫里的孩子。見到熟人,兩個孩子就叫了起來,又是娘又是父,還有奶。
奶是在叫傅太后的。
聽到這奶聲奶氣的聲音,傅太后頓時裝不出端莊嚴肅的表像了,笑了起來。
一見奶笑了,兩個小的張著手都要太后抱,奶娘低聲勸也不聽,小身子掙著要往太后那個方向。
最后沒辦法,盤兒本來站起來打算制止的,讓太后指揮著念秋念慈把倆孩子抱了過去。
兩個都挨著抱了抱,兩個小的才滿意。
自然有人湊趣說道:“太后,這倆孩子真聰明?!?/p>
“可不是?!毕旅鎺讉€宗親家的女眷紛紛附和。
太后笑著擺手:“都是你們夸的,夸出來的?!?/p>
之后的抓周禮有驚無險的渡過,讓盤兒不禁松了口氣。
本來她還自暴自棄的想著,不管兩個孩子抓了什么,都盡人事聽天命,可能由于陳皇后的出現(xiàn),她突然就不想在對方面前丟臉了。
心里生怕兩個小的抓錯了東西,惹來人的笑話,幸虧她平時沒少臨時抱佛腳,大抵還是有些作用的,婉嫤抓了朵花花,得了一個日后定然容貌傾城的美譽,宗巨抓了本書,得了個日后定然聰明過人學富五車的祝詞。
都是好的兆頭。
禮罷,太后留了幾個相對關系親近的女眷用膳,其他人各自散去。
盤兒先帶著兩個小的告退了,陳皇后也沒多留,似乎她這次出面就如同她說得那樣,就因為今天是婉嫤和宗巨的好日子,她才會露面。
可盤兒總覺得有些玄機,因為她太了解陳皇后了,陳皇后這個人從不愿多做無用功的事情,也就是所謂的無利不起早。
所以凡是做了必然有因。
因此,她還對坤寧宮那邊的動靜上心了幾天,可這期間陳皇后幷未再出宮門,又恢復了往日深居簡出的狀態(tài)。
而這頭,宗鈐因為傅磬離京,很是心情低落了一陣。
盤兒也說不了什么,只能安慰他過幾年傅磬就會回來了。
宗琮給他添了個新師傅,據(jù)說當年是教傅磬的,這一下子就把宗鈐的注意力給轉(zhuǎn)移了,他每日練武越發(fā)用功,倒也沒空去想那個讓他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的少年表叔了。
不過傅磬曾經(jīng)跟他說過的話,他都一一記在心里,變成了他的動力,明明練武十分辛苦,他卻從不言苦。
宗琮見兒子有了自己的目標,倒也心中甚是安慰,之后宗鈐表現(xiàn)的不太愿意去上書房,想把精力都放在習武和學習兵法上,他只說了要想兵法運用如神,必然要飽讀各類典籍,傅磬習武時可從沒有拉下過讀書的事。
僅這一句話,就打消了宗鈐不想讀書的念頭。
當然這不過是閑話。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景仁宮的日子波瀾不驚,盤兒養(yǎng)著兩個小的,平時倒也不會太煩悶。
與之相反,陳皇后卻活躍了起來。
她的活躍更多的體現(xiàn)在宮里各種筵宴上,舉凡宮里辦筵宴她必然不會缺席,宴罷后,她又恢復深居簡出的態(tài)度。
不過隨著一次次她的露面,也讓宮里的局勢顯得頗有機鋒起來。
暗中揣測的人無數(shù),連宗琮都當著盤兒面抱怨了幾句皇后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甚至下面的奴才們,都以為皇后這次肯定要出手對付皇貴妃,誰知陳皇后一直沒有什么動靜,包括二公主和大皇子都低調(diào)得厲害。
一直到盤兒接二連三聽說徐賢妃去了坤寧宮,又聽說胡淑妃也打算給三公主挑駙馬了,她這才突然明白陳皇后這大半年種種行舉的用意。
恐怕說要對付她是假,沖著延禧宮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