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連這條路子他也不敢走，生怕露了痕跡，教謝知真知道，恨他怨他一輩子，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

謝知真念完自己的那段，見弟弟久久不做聲，不由疑惑地轉(zhuǎn)過頭，輕聲喚道：“阿堂？” ↑↑謝知方又氣又惱又愧又苦，張皇失措之下，將手邊的琉璃燈打翻。

只聽“叮啷”一聲脆響，五光十色的碎片撒了一地，整個(gè)房間立時(shí)陷入昏暗。

“阿堂，小心些。”謝知真生怕他傷到自己，伸出手摸索弟弟，卻只撈到一片衣袖。

“姐姐……我、我忽然想起還有件要事未辦，須得出去一趟……你別動，我使丫鬟進(jìn)來收拾。”謝知方語無倫次地交待完，落荒而逃。

謝知真一頭霧水，待丫鬟們將地面收拾干凈，點(diǎn)燃明亮的燭火，這才漸漸回過味兒來，隱約猜到些癥結(jié)。

她使小廝在大門外候著，親自點(diǎn)了幾道謝知方愛吃的菜肴，令廚娘做好后隔水溫著，等弟弟回來。

謝知方失魂落魄地在外頭晃了半日，走過熱鬧的長街時(shí)，自荷包里捏出碎銀，買了兩串冰糖紅果，一串叼在嘴里，另一串用入口即化的糯米紙包好，小心握在手中。

外頭裹著的那層冰糖漸漸融化，過盛的甜味襯得紅果奇酸無比，他緊皺著眉頭咽下，見小廝來催，這才翻身上馬，浸著月色歸家。

窮鄉(xiāng)僻壤的夜景倒是熱鬧，眼看著百姓們次第而出，提著樣式精致的花燈往東南方向走，逶迤若長龍，間雜許多歡聲笑語，謝知方強(qiáng)壓下心中酸楚，出言問道：“他們這是要去哪里？”

今日來迎他回家的小廝是機(jī)靈的雙囍，聞言立時(shí)答道：“爺，聽說此地有舊俗，臘月二十九這日要往鵲橋河邊放花燈，祈愿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諸事順?biāo)欤€有不少戲班子在河邊的臺子上戲耍呢，要不您帶著夫人出來散散心？”

謝知方知道自己今日這一通悶氣來得沒有道理，姐姐又最是無辜可憐不過，存著補(bǔ)償她的念頭，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馬加鞭往家里趕。

待到在正房見了面，謝知真待弟弟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使丫鬟端了熱水給他擦臉凈手，親自盛了碗黃芪鯽魚湯，淺笑道：“這半日去了哪里？事情可辦完了？”

謝知方心里有愧，連忙點(diǎn)頭：“都辦完了。”

謝知真有心問及午后的事，見他這會子神色如常，又有些拿不準(zhǔn)主意，正猶豫間，一塊嫩豆腐喂到嘴邊。

少年眼睛亮亮的，毫無不悅之意，態(tài)度甚至有些興致勃勃：“姐姐快吃，吃飽之后，我?guī)愠鋈シ呕?！?/p>

謝知真不愿掃他的興，只得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笑道：“好?！?/p>

河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水面上綻放出千萬朵鮮艷明亮的花燈，粉紅、鵝黃、幽藍(lán)、葉紫……擠擠挨挨擁在一起，看久了頗覺目眩神迷。

謝知方怕擠著姐姐，緊牽著她的手站到不起眼的一座斷橋上，俯身往橋下看。

只見橋兩岸熱鬧至極，傅粉施朱的花旦“咿咿呀呀”，將山盟海誓的戲詞唱得纏綿悱惻，威風(fēng)凜凜的武生手持長槍，連翻幾個(gè)跟斗，招來滿堂喝彩，另有一個(gè)好不神氣的舞獅班子，在百姓們的簇?fù)硐乱宦肺鑼⑦^來。

見謝知真盯著舞獅看得出神，謝知方附在她耳邊悄聲道：“姐姐，我也會耍獅子，比他們耍得更好看，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來。”

謝知真習(xí)慣了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脾氣，也不阻攔，笑道：“阿堂，你小心些，莫要閃了哪里。”

謝知方見前后左右隨從甚眾，暗處的樹上、屋檐上又站了十來名暗衛(wèi)，確保姐姐周全無虞，索性摘了她的帷帽，道：“戴這個(gè)怪悶的，此處人少，姐姐且松散松散罷?！?/p>

謝知真噙著笑目送弟弟走進(jìn)人群中，見他和舞獅班子的班頭交涉幾句，塞給對方一袋銀子，那人眉開眼笑，取來一套銀白色的衣裳給他換上，將活靈活現(xiàn)的獅子腦袋遞過去。

這時(shí)，她聽見斷橋的對面?zhèn)鱽硪坏滥吧袏A雜兩分熟悉的嗓音。

那人穿一襲白衫，氣質(zhì)清貴，面如冠玉，端的是一位濁世翩翩佳公子，表情既驚喜又有些難以置信，失態(tài)地喚道：“真娘，是你嗎？”

謝知真怔了怔，微蹙娥眉，輕聲道：“齊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