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方是經(jīng)過鬼神之事的人，并不敢怠慢，跟著乖乖跪下，發(fā)了些夫妻恩愛、緣定叁生的愿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背對他的窈窕身影，目光狂熱且執(zhí)著。

見姐姐低聲吟誦了幾句，伏地叩頭，他連忙重重磕了叁個響頭，走上前扶她起身。

“姐姐說這一趟是為還愿，還的甚么愿？上一回是何時來的，怎么我竟全不知情？”一半是出于好奇，另一半是為著引她開口，謝知方出言發(fā)問。

直到走出煙霧繚繞的大殿，謝知真才緩緩答道：“兩年半之前，父親驟然得病，我從臨安趕回長安之時，路經(jīng)此地，許下一個愿望?！?/p>

不知為何，謝知方的心忽然提到嗓子眼，呼吸也有些發(fā)緊。

他定了定神，問道：“甚么愿望？是……關(guān)于何人的？”

謝知真轉(zhuǎn)過身看向弟弟，片刻之后長睫低垂，輕聲道：“那時候你在遼東苦戰(zhàn)，朝中局勢又變幻莫測，我求菩薩保佑你平安歸來，早日遠(yuǎn)離是非之地。”

彼時她只拿他當(dāng)?shù)艿?，明知他懷有非分之想，明知他手上染滿鮮血，卻還是牽掛著他，卻還是難以克制擔(dān)憂的心情，特地上山為他祈福。 ↑↑謝知方忽然說不出話，眼角發(fā)酸，喉嚨哽咽。

他上前一步，輕輕擁住她。

春日已至，干枯的樹枝上綻出新葉，寒冰消融，拂過臉頰的風(fēng)也是暖的。

謝知真靠在弟弟懷里，被他身上的氣味裹著烘著，有些昏昏欲睡。

“姐姐，無論發(fā)生何事，在你心里，我總是最重要的那個，對不對？”如果說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鑄成大錯的他內(nèi)心的愧疚有十分，這會兒便翻出數(shù)倍不止，因著心疼她，因著永遠(yuǎn)無法還清的虧欠，恨不得找面墻壁一頭撞死。

謝知真微微點頭，拍了拍少年挺拔的后背，聲音里帶出一點兒委屈：“我說過許多次，可你總是不信。”

“我信……我現(xiàn)在信了。”謝知方聲音顫抖，情不自禁地將她擁緊，“姐姐，在我心里，你也是一樣的，再沒有人能比你更好，再沒有人能讓我瘋成這樣?！?/p>

他頓了頓，又緊跟著認(rèn)錯：“我知道發(fā)瘋不好，可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昨晚那般欺負(fù)你，而今只覺無地自容，姐姐若是能如數(shù)年前一般使人打我一頓板子，我心里或許還能好受些……罷了，罷了，就算斷手?jǐn)嗄_，也難以彌補(bǔ)姐姐受到的傷害，我……”

他說著說著，又掉了眼淚，鼻子通紅通紅，俊臉皺成一團(tuán)，依稀有些小時候撒嬌撒癡的可憐樣子。

謝知真的心化成一灘春水，拿出帕子替他擦眼淚，忍不住刮了刮高挺的鼻梁，臊他道：“都幾歲了，怎么越活越回去，玩起一哭二鬧的把戲來？真當(dāng)我拿你沒有法子？”

她知道他病入膏肓，再難拉回正道上來，而這難纏的癥候，有八九成出在她身上。

到底是打斷骨頭連著根的親弟弟，舍是舍不下的，又不可能塞回娘胎里回爐重造，是好是歹，她都得接著。

“快把眼淚擦一擦，咱們回家好好說話?！钡降资欠痖T清凈地，不好太過親密，謝知真推開弟弟，垂首替他整理衣袖，態(tài)度軟和了許多，“很多事并非你想的那樣不堪，我……我寫和離書，也與裴公子無關(guān)，完全是在生你的氣?！?/p>

理解了她寥寥數(shù)語隱含的意思，謝知方吃驚地睜大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