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來得急,趙蕎也沒那么多過場了:“你將安芝新出的說書本子拿來念一遍給我聽,念快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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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趙蕎幫著過完本子,修修改改后,又在后院搭臺親自講一遍,給幾個小說書匠打樣。
之后小說書匠們?nèi)ナ屑洗钆_,她也跟著一道去當場盯著。
她做起正事來不含糊,忙得疲累又充實,一連幾日都沒回信王府,更沒空去想自己與賀淵之間的事。
這對她倒不是壞事,不去想就少了許多煩惱與躊躇,哪怕只是暫時。
初六中午,確認幾個小說書匠已將這批本子說得大致熟溜上道,趙蕎總算放心回府去。
“你若再不回,咱們都趕不及出城了,”趙渭道,“陛下諭令,接待外邦使團安排在尚林苑行宮,咱們?nèi)章渲熬偷玫侥沁?,不然明早來不及。要在那邊待三日,我叫銀瓶幫你將行李都裝好了。”
好在尚林苑就在鎬京南郊,出城后最多兩個時辰就能到。此刻才午時過半,立即出發(fā)時間還充裕。
趙蕎面露詫異之色:“接待外邦使團不是該在內(nèi)城?為什么要去尚林苑行宮?”
“那外邦使團帶了些他們當?shù)靥赜械恼淝葸M獻給陛下,活物又不能養(yǎng)在內(nèi)城,送到尚林苑行宮珍禽館了。明日國宴后陛下會與使團一道觀賞。”
昭寧帝的帝位是她父親武德帝“禪予”的,她登基后,武德帝就以太上皇的身份帶領(lǐng)妃嬪長居尚林苑行宮安養(yǎng),不問政事。
因尚林苑行宮涵括大片山地獵場,諸如春獵典儀之類通常都在那里舉行。
昭寧元年夏日,應(yīng)武德太上皇要求,昭寧帝下令稍事擴建了那里原有的珍禽館,也算聊表孝心給太上皇多添個解悶去處。
趙渭神秘兮兮地湊到二姐耳邊:“帝君還讓人從我工坊取走幾支'水連珠',不知做什么用。我琢磨著這使團有點貓膩。大哥去利州還沒回,陛下與帝君少了只重要臂膀,估計是一個頭兩個大,兩個頭四個大。”
帝君蘇放是趙渭授業(yè)恩師,他在背后嘀咕恩師的小話難免心虛,嗓子壓成了氣聲。
趙蕎笑笑:“既大哥不在,咱們也沒法子為陛下與帝君分擔什么,能做的就是別給他倆添亂扯后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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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蕎與趙渭一行正午時出發(fā),正申時便抵達尚林苑行宮。
此次隨駕參與接待使團的人不少,宗親、勛貴、重臣皆有,尚林苑行宮這頭早早替他們分配好住處殿院。
引路侍者賠笑解釋:“此次來的人多,需委屈打擠些,二姑娘、三公子受累,只能同住這院了?!?/p>
“就三日而已。各人一間屋子一張床足夠,”趙蕎笑著擺擺手,“我怎么聽著隔壁左側(cè)那院像是人挺多?”
大嗓門震天響,卻又不像吵架。
“只有皇城司副指揮使齊嗣源大人,與鴻臚寺賓贊歲行舟大人,”引路侍者笑道,“其中有位說話動靜大?!?/p>
誰都知歲行舟是個斯文人,“說話動靜大”的那位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趙蕎噗嗤一笑:“結(jié)香,你替我將東西拿進去放好,我正好去找行舟兄說個事?!?/p>
語畢獨自轉(zhuǎn)身出了院門。
旁側(cè)那院就隔著不到十步遠,趙蕎倒沒貿(mào)然就闖,只托門口侍者幫忙去請了歲行舟出來。
沒多會兒,身著靛青如意紋官袍的歲行舟三腳并作兩步到了院門對面的大樹下,在趙蕎跟前站定。
“承情。我正愁怎么不著痕跡出來躲躲那魔音穿腦?!睔q行舟笑意柔和,“我來早了,聽齊大人翻了快半個時辰舊賬?!?/p>
趙蕎笑得同情:“你不是該與鴻臚寺同僚住一塊嗎?怎么落齊大人手里了?”
“上年與他喝過一次酒,沒留神將他給灌倒了。今日一來他就扯著我住一院,說方便晚上再喝,要將丟掉的面子找回來?!睔q行舟神色無辜地抿住笑唇。
齊嗣源是戰(zhàn)將出身的武官,被文質(zhì)彬彬的歲行舟灌翻了,確實挺沒面子。
“哈哈哈,真是閑得你們。”趙蕎笑得開懷。
“對了,二姑娘找我有急事?”
“不急,我就是來打個招呼。順便與行舟兄定一頓飯約,等這里忙完回城后,我再請你上饌玉樓,正好將給行云準備的禮物交給你?!?/p>
“好?!睔q行舟噙笑頷首,無助地回頭看向院門。
“不想這么快進去再受齊大人魔音穿腦?”趙蕎幸災(zāi)樂禍地笑彎了腰,“那我救人救到底,再賠行舟兄嗑兩個銅角的閑牙。”
歲行舟一臉誠懇地伸出五指:“嗑五個銅角的,可以嗎?”
趙蕎樂不可支地伸出手:“成交,給……”
她話音未落,先時來路上又有行宮侍者給人引路來了。
趙蕎與歲行舟聽到人語及腳步聲,雙雙扭頭看過去。
引路侍者身旁,賀淵那修長頎碩的挺拔身姿裹在英朗抖擻的天水碧武袍里。
偏西日影在他身后灑下金粉金沙似的光暈,使他看起來一半明亮,一半陰翳。
冬陽溫柔,光影氤氳搖曳,他身移影動的每一步都像是不太靈光的跑馬燈畫片。
緩慢,清晰,纖毫畢現(xiàn)。卻又像不太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