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兒，恐怕不是他的手吧？！

被自己嚇到的賀淵倏地將右手縮回來背在身后，尷尬垂眸。

“冒犯了。抱歉?！?/p>

方才他不但碰到了人家的頭發(fā)，指腹還不小心擦過她的額角肌膚。

雖只虛虛淺淺的片刻接觸，但那溫軟滑膩的手感卻像烙在他指尖，熱燙發(fā)麻之感久久不散。

“咳，小事，”趙蕎輕抿笑唇，低下頭隨手拍了拍頭頂，又抬臉看向他，“沒了吧？”

賀淵稍稍撇開頭避過與她四目相接，抬手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唇畔，示意她唇角還有一片花瓣。

被小小波折打岔后，趙蕎似乎忘了自己先前問了什么。

她不以為意地笑著搖搖頭，邊走邊道：“你不用那么緊張，我其實(shí)也沒旁的事，就是來看看你好些沒?！?/p>

原本賀淵以為她定會追問自己有沒有想起，或者頻頻提及舊事試圖使幫他回憶。

他本已做好準(zhǔn)備，以為多半要再次承受昨日那種突如其來的遽痛。

可她卻顯然沒有提舊事的意思。甚至沒再問他，“我們之間該怎么辦”。

就只是真的前來探望。

賀淵心中慚愧且歉疚，開口時(shí)嗓音沉沉帶了點(diǎn)沙?。骸皩Σ蛔?，我實(shí)在沒能想起什么。議親之事，可能要暫緩?！?/p>

趙蕎噙笑點(diǎn)點(diǎn)頭，爽快地將話挑明了：“眼下這樣，就算你肯勉強(qiáng)著議親，那我也是不肯的。別道謝，也不用道歉，這又不怪你?！?/p>

她不讓道謝，也不讓道歉，賀淵無話可接，只能看著前方深吸一口氣，任那帶著梅香的微涼氣息充斥胸臆。

就這么莫名其妙將小小梅林逛了半圈。

趙蕎看看天色：“你的傷還沒痊愈，還是該多休息。那我就先走了？”

眼見就要近午，賀淵本還在躊躇該不該開口留她用餐。

聞聽此言后，他繃了一早上的心弦莫名松了，隨即又涌上一絲暗戳戳的失落與煩悶。

“好?！?/p>

*****

午時(shí)，賀淵坐在飯桌前發(fā)楞。

他在想趙蕎先前那個(gè)問題。

她問，“若我明日還來，你會樂意見到我么”。

對他來說，那姑娘真就是個(gè)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

還是脾氣秉性都不對盤，若無特別的機(jī)緣，連個(gè)朋友都成不了的那種。

他看得出來，其實(shí)方才她也沒多自在的，不過是硬著頭皮在努力找話題而已。

真不知在他忘記的那一年里，兩人到底是如何相處的。

這么尷尬都能走到議親的地步？真是不可思議。

就這么個(gè)局面下，若要問他樂不樂意見她，答案似乎很明顯。

可是……

中慶將甜白瓷小盅擺到桌上，才揭開盅蓋就見賀淵眉心微蹙，以為他是嫌棄餐食清淡，趕忙出言安撫。

“七爺莫惱，太醫(yī)官們叮囑了，餐食上至少還得清淡半個(gè)月。”

賀淵這人在旁的瑣事上不挑剔，甚至不會輕易將喜怒好惡擺在臉上。唯獨(dú)飲食習(xí)慣上，他與大多正當(dāng)年歲的習(xí)武之人一樣，堅(jiān)決偏愛味重些的肉食。

“嗯，”賀淵不動聲色地收回飄忽思緒，垂眸看了看盅里的粥，“這是什么？”

“廚房盡量在給您變花樣。這是梅花粥，您試試。若不喜歡，下午他們再換別的?！?/p>

那粥是松原貢米加去瓤核桃仁熬的，最上有十幾瓣梅花花瓣。

花瓣先在小火煨著的雪水里過了一遍，呈柔嫩明艷的淡緋色。

賀淵不置可否，漫不經(jīng)心地拿起小匙舀了一勺送進(jìn)口中。

又開始恍神。

看著他沉默地連吃好幾口后，中慶不安地將雙手背在身后絞成麻花兒。

“七爺?！?/p>

滿腦子怪里怪氣的思緒被打斷，賀淵有些狼狽地扭臉瞪他。

“又怎么了？”

“粥，是不是太燙了？”中慶小心翼翼地確認(rèn)。

賀淵被他問得一頭霧水，眉心微蹙：“粥是你端來的。燙不燙，你不知道？”

“我先前摸著盅壁是覺得不燙的，”中慶垂下眼，小聲嘀咕，“可您吃得耳朵尖兒都紅了，看起來就像是被燙著了?！?/p>

賀淵收回目光，瞪著面前的那碗粥，捏著小匙的手緊了緊。

只是一碗粥。

只是粥里的幾片花瓣。

這些花瓣里，絕不可能有那一片，剛好就是先前貼在“她”唇角的那瓣。

所以……

他也不懂自己耳朵尖在紅個(gè)什么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