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被实垩鲱^大笑,他嘴里的血不斷淌下來,眼神陰鷙地盯著慕容檐,看著讓人不寒而栗,“慕容檐,朕殺兄囚父,如今被你控制,這就是慕容家的宿命。朕是如此,那你呢?朕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你晚年的時候,也會被兒子逼宮暗害,父子相殘,不得好死?!?/p>
慕容檐被人罵過許多次不得好死,他自己也覺得,他這樣的人壞事做盡,若是能得善終才是怪事。曾經(jīng)他聽到這樣的話都是不屑地笑笑,他日后當(dāng)然會有報應(yīng),可是那有什么關(guān)系。罵他的人一個都活不了,得罪過他的人也全被他屠戮,他日自己落敗,不過一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今天夜里,皇帝怒罵父子相殘,慕容檐卻忽的從心底涌上一股火來。
帝王晚年猜忌,兄弟傾軋,父子相互算計,都是歷史輪回中再正常不過的現(xiàn)象,慕容檐長在帝王家,最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這一刻他卻想到,他日后的兒子都會是虞清嘉所生,慕容檐不在乎皇帝詛咒他,可是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說虞清嘉。
慕容檐停下腳步,在原地停了許久,久到殿內(nèi)的小太監(jiān)都察覺到不對。慕容檐的異樣當(dāng)然瞞不過皇帝的眼睛,皇帝皺了皺眉,說:“你這種人,居然會在意未來的子嗣?你的兒子生都沒生下來呢……不對?!?/p>
皇帝猛地察覺到什么,不可思議道:“你今日成婚,而且一攻下鄴城后就立刻訂婚,莫非……你早就認(rèn)識了你的王妃,而且想娶的就是她?”
慕容檐沒有回應(yīng),可是皇帝已然哈哈哈笑了起來:“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慕容檐,這就是報應(yīng)。慕容家出瘋子也出情種,可惜,幾代人以來沒一個能得以善終。你這樣的冷血怪物,連親生父母都沒有辦法接受你,一個正常人家嬌養(yǎng)大的女兒,怎么可能受到了你?你渾身上下唯有一身皮囊好看,現(xiàn)在她被皮相所惑,愿意和你說話和你笑,可是一旦時間長了,朝夕相處,讓她知道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你猜她還能不能忍受你?你離開她不能活,可是你深愛的人卻不愿意留在你身邊,還對你心生厭惡,避之不及。嘖,真是可憐?!?/p>
多少惡毒的詛咒都無法傷到慕容檐分毫,但這一番話卻像一柄毒箭,深深扎入慕容檐心里最介意的部分。這就是他最深的恐懼。
他可以用強(qiáng)力攻下一座城池,可以用強(qiáng)權(quán)讓所有人都聽他的話,可是他有什么辦法,去留住虞清嘉?他不舍得傷她,不舍得對她說重話,甚至都不舍得看她不高興。他的冷血?dú)埍辗菒酆?,幷非后天影響,而是攜刻在骨子里,無法克制、亦無法改變的天性。這樣的缺陷連他自己都厭惡,而虞清嘉從小在父母關(guān)愛中長大,活潑愛笑,心性正直善良,如果虞清嘉逐漸看到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會不會心生厭惡,甚至后悔嫁給他呢?
越是愛越害怕,失去永遠(yuǎn)比得不到更可怕。慕容檐一直沒有得到的時候尚且煎熬不已,等如今得到后再失去,他會比死都不如。
皇帝癲狂地大笑,慕容檐停在原地,良久不動。其余侍從看著眼前這一幕,莫名感到心驚膽戰(zhàn),刀口舔血的直覺告訴他們,此刻的慕容檐遠(yuǎn)比戰(zhàn)場上危險得多。誰都不敢貿(mào)然出聲,最后,是慕容檐率先行動,他繼續(xù)往外走,舉止依然好看,可是步速卻快了許多。
慕容檐馬上就要走出殿門,卻突然停在門檻前。慕容檐沒有回頭,外面的火光隱隱透過窗戶,將他畫卷一樣的側(cè)臉照得明明滅滅:“對了,我剛才說二叔送了我好大一個新婚禮物,二叔以為是什么?”
皇帝笑的癲狂,嘴里的血沾了一身。他擦掉胡子上干涸的血絲,一時半會沒聽懂慕容檐的意思:“你說什么?”
“二叔該不會以為是你策劃的圍困吧?二叔這一手果然老辣,先是暗示你的幾個兒子,讓他們勾結(jié)不服氣我的人,趁著我大婚放松警惕,猛然發(fā)起進(jìn)攻。如果成了當(dāng)然好,如果不成,你也趁亂將詔書傳到城外,有了你的親筆詔書,各州刺史有了名正言順的出兵名頭,自然會有野心家進(jìn)京勤王。你局中有局,不惜利用你的幾個兒子,當(dāng)真是老謀深算??上В瑏懋?dāng)做我的新婚禮物,還是太薄了?!?/p>
皇帝漸漸感到不對勁:“你到底想說什么?”
“感謝二叔將幾個堂兄堂弟送上來,你的厚禮我收下了。我正愁沒有理由殺了他們呢,有了二叔推這一把,我終于能將看不順眼的人清理干凈了?!?/p>
“你……”皇帝想明白慕容檐想干什么,一口氣沒上來,差點(diǎn)又噴出一口血,“你敢!你這樣做,就不怕引起眾怒嗎?”
他不敢?慕容檐輕輕笑了笑,都懶得和皇帝放狠話,用力掀開衣角,走出大殿。宮殿兩邊站著重重士兵,跟在慕容檐身后的人趕緊將殿門關(guān)上,也將身后皇帝癲狂的辱罵徹底關(guān)住。侍從們都知道慕容檐此刻狀態(tài)不對,一個個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問:“殿下,皇上他……”
“他得了瘋病,讓他好好養(yǎng)病吧?!蹦饺蓍茏呦屡_階,面無表情,隨口說道,“皇帝病養(yǎng)了這么久還是惡化了,看來他身邊伺候的人不太得用。既然沒用,那就全處理掉吧?!?/p>
侍從心驚,皇帝今夜當(dāng)真觸到了慕容檐的逆鱗,只是說了些冒犯王妃的話,一個宮殿所有的宮人都要被換一遍。侍從害怕,不敢多說,低頭應(yīng)道:“是?!?/p>
光熹三年,潁川王慕容栩勾結(jié)其他二王刺殺瑯琊王,事敗被俘,引起朝中第二輪大清洗。
慕容檐一路疾馳回到王府,他回府后,近乎是急不可耐地去找虞清嘉。他也不知道,他這么急,是在害怕什么。
新房里,虞清嘉等了慕容檐許久,最后實在撐不住,靠在床柱上睡著了。她冥冥之中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忽然睜開眼,看到慕容檐坐在她身前,深深地看著他,已經(jīng)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目光深沉,里面似乎有黑色的漩渦,連光都沒辦法逃出來。
虞清嘉立即清醒過來,對著慕容檐抿唇一笑:“你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