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氣洶洶的官差從兩邊涌入,推開兩邊的門便進去肆意翻動東西,動作張揚又粗魯。若是長輩在此看了非得氣死,虞家是什么門第,這些官差又算什么?擱在平常,他們連虞家的大門也進不來,現(xiàn)在竟然也敢在虞家內(nèi)宅里隨意闖??墒嵌縿e說長輩,現(xiàn)在這里連個虞氏男丁都沒有,其他院里的人即便知道僅留虞清嘉一個閨閣女子面對外男不妥,但也沒人會冒著風險前來給虞清嘉出頭。那可是三皇子潁川王,誰敢招惹他?
虞清嘉聽到廂房傳來的聲音,臉色算不得好。二房僅有的三個奴婢,一個老兩個弱,她們見了此般陣仗早就嚇得氣也不敢出,怎么能奢望她們過來護著虞清嘉。虞清嘉也不怯場,雖然臉色不好,但身體卻一直站的筆直。等官差將兩邊的廂房搜尋完了,虞清嘉攏了攏外衣,話音里略帶輕諷:“潁川王屋子也闖了,東西也砸了,可找到什么人沒有?”
其實因為慕容栩進門時似笑非笑的那兩句話,官兵們翻東西時已經(jīng)小心許多,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日后的貴人。他們搜其他院子時哪會注意手上的輕重,花瓶擺設隨便拿隨便扔,所過之處狼藉一片,和抄家也不差什么。但是虞清嘉幷不知道其他房的慘狀,即便知道,看到自己家里被陌生男子翻得東倒西歪,恐怕也沒哪個人高興的起來。
潁川王看著自己手下的“杰作”,臉面上也很過不去。他朝廂房里看了看,見里面確實無可疑之物,于是笑著上前對虞清嘉拱拱手,道:“唐突佳人實乃罪過,等明日,本王必備了厚禮,前來給虞娘子請罪。不過現(xiàn)在,還請娘子配合一二。”慕容栩說著話音一轉(zhuǎn),目光變得犀利:“后面是什么地方?”
那個頭發(fā)灰白的老奴本來在裝體弱,見此她實在裝不下去了:“放肆,后面乃是娘子的閨房。”
虞清嘉也冷了臉,美人薄怒,站在火光中看越發(fā)如洛神仙子般高不可攀,超凡脫俗:“潁川王莫要欺人太甚?!?/p>
慕容栩雖然風流好色,最是憐惜美人,但是一旦和正事掛上鉤,便是姮娥站在他面前也別想讓他皺一皺眉頭。慕容栩不為所動,對后面人輕輕揮手:“去后面搜,任何細節(jié)都不要放過?!?/p>
慕容栩慢悠悠往第二進院子走,走上臺階時,他忍不住偏頭,含笑看虞清嘉此刻怒極了的模樣。虞清嘉長發(fā)披散,蓬蓬松松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她的外衣一看就是匆忙披上的,過于寬松,而且也有些長了。虞清嘉幷不知道,她此刻雖然包裹的嚴嚴實實,神情也冰冷不近人情,但是卻碰撞出一種強烈的弱不勝衣的美感,至少慕容栩看了,內(nèi)心里充滿了將其摧毀、讓其掉落枝頭沾染凡塵的破壞欲。
只是可惜他現(xiàn)在到底有要事在身,慕容栩只是欣賞了短短片刻,就又毫不留戀地朝里走去。好在官兵們最懂得看眼色,雖然潁川王讓他們放開了手腳搜,可是看方才的模樣,潁川王分明認識這位虞家小姐,幷且對人家很有些好感。朝廷的食物鏈從來都是忠臣不敢得罪太監(jiān),太監(jiān)不敢得罪秀女,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官兵哪敢在皇子龍孫看中的女人面前放肆。而且,別看現(xiàn)在潁川王讓他們隨意搜這位虞小姐的閨房,等日后他回過味來,恐怕頭一個不痛快的就是他。這樣重重疊疊的顧忌壓下來,官差們進了第二重院子不敢亂看不敢亂翻,大體裝個樣子就行了。
虞家祖宅半邊被翻了個底朝天,其他院子沉浸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吵成這樣,睡的再死的人也被吵醒了,可是他們不敢出門更不敢點燈,只能摸黑穿好了衣服,藏在黑暗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大房里李氏的窗戶也映出黃豆大小的亮光,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要吹滅。過了一會,李氏的門開了,從里面慌慌張張跑出來一個丫鬟:“四小姐,您睡了嗎?”
虞清雅當然早就被醒了,這種時候便是有天大的心也睡不著。虞清雅正在內(nèi)心里和系統(tǒng)交流今夜的事,聽到母親派了丫鬟來,低聲讓紅鸞去前面開門。
“我睡不著,已經(jīng)起了。”虞清雅讓人把丫鬟請進來,自己隨便披了件衣服下床,“母親那里怎么樣?有沒有被嚇到?”
“夫人被吵得心慌,趕緊打發(fā)奴婢來看四小姐。小姐沒事就好。”
一屋子女眷聽到外面的聲音,都覺得心頭戚戚,虞清雅問:“外面是怎么回事?哪里來的官兵,怎么還搜查到我們府里了?”
“聽說是潁川王親自帶人來,要不然這群莽夫怎么敢在我們家的地盤上撒野?”丫鬟說到這里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說,“幸好他們查的是東邊,沒影響到我們。要不然三更半夜被一群外男敲開門,真是羞也將人羞死了?!?/p>
虞清雅記得前世也有這樣一樁事,她半夜突然被紅鸞叫醒,才知道虞家似乎闖入了刺客,現(xiàn)在官府正帶了人來搜尋。她那時聽到這種事嚇得半死,渾渾噩噩等了半天,見外面的動靜漸漸消停了,她困得不行,就又回去睡了。重來一生,因為許多事已經(jīng)和前世不一樣,再加上她最近精力全在虞清嘉身上,竟然忘了這一遭。
不過虞清雅知道這次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官兵雖然鬧得兇,最后也不了了之,虞清雅幷沒有聽說過什么刺客的消息。她因為知道事情結(jié)果,所以此刻就很坦然,還有心思安慰六神無主的丫鬟們:“放心,我們虞家清白治家無愧無心,當然不怕他們找茬。有勞綠崎阿姐回去和阿娘說一聲,讓阿娘盡管放心,官兵不會來攪擾我們家的?!?/p>
綠崎雖然不明所以,但是看虞清雅胸有成竹的樣子,內(nèi)心也安穩(wěn)許多。綠崎走后,虞清雅對紅鸞等人吩咐道:“去將門窗關好,別被人趁亂鉆了空子?!?/p>
將丫鬟都打發(fā)走,虞清雅在心中問系統(tǒng):“系統(tǒng),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哪里來的刺客,敢藏到虞家不說,竟然還勞動潁川王親自追捕?”
這樁事虞清雅前世就不明白,重來一世同樣的事卻再度發(fā)生,虞清雅對此十分好奇。系統(tǒng)停頓片刻,問:“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虞清雅不明白系統(tǒng)問這個做什么,但還是想了想,如實說:“現(xiàn)在是光熙元年十月十六?!?/p>
系統(tǒng)在數(shù)據(jù)庫中輸入“光熙元年十月十六”,然后全網(wǎng)檢索。過了一會,系統(tǒng)看到彈出來的資料,語氣一下子變了:“光熙元年十月十六,工部尚書廖政身亡?!?/p>
資料中對于廖政的死因和死狀記載都十分含糊,可是廖政本人卻同時在佞臣庫和獵奇庫里,是歷史上有名的死得極其不光彩的文人。系統(tǒng)和虞清雅沉默片刻,不約而同想到同一個可能。
天底下誰最想讓廖政死,而且還要死的身敗名裂永世被釘在恥辱柱上?當然,以野史里透露出來的只言片語,廖政確實可能是玩得過火而窒息死亡,但是結(jié)合這個特殊的日期,這場不同尋常的搜捕,似乎冥冥中有一種奇異的勾連。
虞清雅想到一種極其大膽的猜測:“系統(tǒng),有沒有可能,廖政之死,出自瑯琊王之手?”
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的通,為什么廖政來高平郡的第一天就死了,為什么潁川王要親自追捕一個刺客。系統(tǒng)聲音里說不出的鄭重:“數(shù)據(jù)不足,無法判斷。請宿主親自去探查?!?/p>
虞清雅想到虞清嘉的院子正好在火光的那個方向,咬著牙站起來。多么標準的瑪麗蘇劇情,男主在擺脫追兵時受傷,誤入女主的院子,女主善良美麗,不顧危險將男主藏在自己柜子里或者床下,幫助男主擺脫追兵,從此出身高貴的男主對那個善良純真又大膽的女子一見鐘情,多年后以另一種身份和女主再遇,開啟纏纏綿綿你追我跑的狗血劇情。虞清雅既不屑又憤怒,她越發(fā)確信,自己果然就是個女配命,明明什么都不差女主,可是偏偏因為劇情偏愛虞清嘉,所以處處落后,最后一敗涂地。
虞清雅冷著臉給自己罩了個披風,叫來紅鸞就往外走。紅鸞知道四小姐竟然打算去探望六小姐的時候都驚呆了,她趕緊勸告,可是虞清雅卻鐵了心。紅鸞無法,只能匆匆提了個燈,追著虞清雅往外走去。
虞清雅在心中問系統(tǒng):“如果這是男女主的相遇,等追兵走后,瑯琊王也會連夜離開高平郡吧?”
系統(tǒng)檢索了數(shù)據(jù)庫里上萬本瑪麗蘇,說:“按照相關記載,這個走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p>
“那就好?!庇萸逖琶蜃煲恍?,內(nèi)心里的聲音又輕快又活潑,“正好,等今夜瑯琊王走了,明日我就稟報老君,說虞清嘉深夜窩藏外男,有損虞家女子名節(jié)。到時候虞文竣不在,男主也不在,我看看她要怎么脫身。到時候我再推一把力,不愁讓她無聲無息地‘病死’。等多年后瑯琊王回來,能見到的,只有和虞清嘉情同手足,極其思念亡妹的四小姐?!?/p>
系統(tǒng)內(nèi)部數(shù)據(jù)流停頓片刻,默默從情緒模擬庫中調(diào)出“最毒婦人心”這個模塊。它雖然能模擬人類思維,但是在情感上依然很欠缺,人類的情感對它來說就是無法計算的謎題。不過跟著虞清雅的這幾個月,它已經(jīng)收集了許多情緒數(shù)據(jù),曾經(jīng)只存在于程序里的編程語言有了實際數(shù)據(jù)支持,已經(jīng)能初步運行起來。相信再采集幾個月,隨著數(shù)據(jù)越來越多,情緒模擬結(jié)果也會越來越準確。它精確模擬人類情感,指日可待。
二房庭院里,慕容栩在明顯屬女子的房間里慢慢踱步,突然,他眼神一凝。
地上落著一滴暗紅色的圓形血滴,旁邊正好有木架擋著,故而看起來很不明顯??催@個血跡的干涸程度,想來落在這里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慕容栩瞇著眼看著這滴血跡,嘴邊慢慢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