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瑯琊

“你知道瑯琊王慕容檐嗎？”

慕容檐躺在塌側(cè)，聽到這話眼神倏地變利：“你想說什么？”

虞清嘉抱膝坐在里面，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會突然提起這位前太子幼子，當(dāng)然不是無的放矢，事實上，這個人已經(jīng)壓在她心頭好久，每次虞清嘉想到最后齊朝皇帝被瑯琊王架空，天下落入瑯琊王之手，她都感到難言的沉重。

原因無他，因為她親眼看到虞家滿門盡喪于慕容檐之手。她在那些似真似幻的夢中，看到了虞清雅將自己毒死，看到了虞清雅和系統(tǒng)的對話，還看到了虞家老宅沖天的大火。虞清雅有系統(tǒng)那樣妖孽的存在幫助，最后別說俘獲瑯琊王歡心了，她們連自己的命都沒保住。虞清嘉從夢中看到這一切，醒來后絕大多數(shù)記憶被抹除，唯獨高平郡映亮半邊天空的火光，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忘卻。

虞清嘉實在想不出來虞家為什么會招惹到這位暴君，要命的是她如今連慕容檐的身形容貌都記不起來，想提前規(guī)避也無從下手。她現(xiàn)在就像一個不認真復(fù)習(xí)的學(xué)生，只記得開始和結(jié)果，感覺上她預(yù)知了未來，可是仔細一回想，時間、細節(jié)、過程全部不知道。

懷著這種擔(dān)憂，虞清嘉連續(xù)好幾天都心事重重?？墒沁@樣怪力亂神的事，她都不知道怎么和外人說。即便她告訴了虞文竣提前防備慕容檐，等父親詢問原因時，虞清嘉要怎么說？莫非說這是她夢里看到的？

太荒謬了，設(shè)身處地，若虞清嘉自己聽到別人拿出夢境當(dāng)理由，她都會覺得對方得了失心瘋。

至于系統(tǒng)和虞清雅說的，虞家第六女本來會成為皇后……虞清嘉覺得這就越發(fā)荒唐了。她幷不認識任何皇族人，他們家和皇室也素?zé)o往來，她從哪兒成為王妃乃至皇后？退一萬步來講，她當(dāng)真成了瑯琊王妃，可是嫁給一個暴君，還是一個計劃殺了他們?nèi)业谋┚幢惝?dāng)了皇后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虞清嘉現(xiàn)在對未來充滿了焦慮，而據(jù)說是天命之子的慕容檐就更是她的頭號防備人物。她一點都沒有當(dāng)王妃的旖旎心思，甚至可以說，避之不及。

虞清嘉從小就夢想嫁給一個父親那樣的男子，不求他大富大貴，但他一定要正直、善良，像父親那樣胸有溝壑，敢為天下先。可是這個人，想想也知道不會是出身尊貴又大起大落的瑯琊王。

這些話沒法對虞文竣說，沒法對白芷說，在這個顛簸流離的深夜，虞清嘉坐在黑暗中，反而對一個完全說不上熟悉的人敞露心扉：“我在擔(dān)心未來的事。當(dāng)今圣上大張旗鼓找了半年都杳無音信，可見瑯琊王勢力之深厚。他今年好像才十五，等他再長大些，豈是池中之物？到時候戰(zhàn)亂又起，恐怕連如今的局面都不如了?！?/p>

慕容檐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驟然警惕，等聽到虞清嘉的話，他緊繃的手臂慢慢放松下來。能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顯然虞清嘉幷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他沒有回答虞清嘉的問題，而是反問：“你不希望他活著？”

“倒也不是。東宮事變時他才十三歲，還是個半大孩子，他又做錯了什么要經(jīng)此厄難呢？只是他日后若想報仇，如今當(dāng)政的這幾位皇族他絕不會放過，這樣一來，豈不是又生動亂。安穩(wěn)來之不易，天下實在戰(zhàn)亂太久了?！庇萸寮蜗肫鹉俏簧吓_后的作風(fēng)，忍不住撇了撇嘴，壓低了聲音和一臂之隔的狐貍精吐槽，“而且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今的皇族，無論換誰上去，其實都差不多。”

慕容檐忽的笑了，虞清嘉和他相處了這么久，難得見他露出這樣外放的神情。慕容檐笑完之后，煞有其事地點頭：“這話沒錯，確實無論換誰上去，都是一樣的昏聵荒唐。”

虞清嘉尷尬，她方才偷偷說皇室不對已經(jīng)是鼓足勇氣，現(xiàn)在沖動勁一過去，她又成了兔子膽。她沒想到慕容檐敢說的這樣直白，虞清嘉趕緊去捂慕容檐的嘴：“噓，你這種話也敢說！”

慕容檐坐起身，往后讓了讓，精準(zhǔn)捉住虞清嘉不安分的手：“坐好，別動手動腳?！?/p>

“誰要對你動手動腳！”虞清嘉來氣，趁著黑暗掩護狠狠瞪了慕容檐一眼。這樣一打岔，虞清嘉心里的郁氣消散了許多，此時再想起虎視眈眈的系統(tǒng)，全家滅口的前程，也不像方才那樣焦灼了。

虞清嘉抱著被子靠在墻角，隔著黑暗和慕容檐面對面坐著。他們兩人從見面起就劍拔弩張，像現(xiàn)在這樣平靜溫和還是第一次。虞清嘉問：“狐貍精，你有沒有很討厭的人？”

“沒有，惹我不悅的人都已經(jīng)被我弄死了。剩下的即使活著，殺之也是遲早的事?！?/p>

虞清嘉呼吸一滯，感到難言的復(fù)雜：“你……算了，我說了你也不懂?！?/p>

慕容檐輕而易舉看出了虞清嘉的打算，他目露了然，問：“你想問誰？兗州的人？”

虞清嘉嘆了口氣，說：“是我的堂姐，我父親是兼祧兩房，她從小就看不慣我，連高祖母也偏心她。這次回去，指不定又要鬧多少亂子?！?/p>

慕容檐突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這股感情太過莫名，連他都覺得很奇怪?！澳憔褪菫榱诉@些事，唉聲嘆氣，甚至都睡不著？”

虞清嘉心道若只是一個虞清雅何至于此，她擔(dān)心的，分明是虞清雅背后的系統(tǒng)。即便是她也能看出來，虞清雅不過一個傀儡，真正做主的，乃是那個來路不明的系統(tǒng)。

“算了，現(xiàn)在想也沒用，等遇到了見招拆招才是?！庇萸寮蝺A訴之后果然負面情緒一掃而空，重新變得信心澎湃。系統(tǒng)既然要假借虞清雅的手，這就意味著它幷不敢直接對虞清嘉做什么，既然如此，她的對手同樣是人，那還有什么好怕的？虞清嘉就不信，她在夢里毫無防備而被毒殺，現(xiàn)在有了防備，還會不如一個無感情無生命的智能體。而且系統(tǒng)也說了，虞清嘉遇到瑯琊王是在回到兗州后，要不然系統(tǒng)也不至于急匆匆毒死她。既然一切都沒發(fā)生，那虞清嘉盡可提前躲開一切，躲開自己的死劫，也躲開和慕容檐的相遇。

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暴君，誰愛嫁誰嫁，她才不要在這種人身邊待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