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玉碎（中）
“你說什么？”
捧著紫蘆花回到宅子里的時(shí)候，囡囡幾乎被突然砸來的消息堵住了呼吸！
韓老爺子哭天搶地，玉兒纖薄的身子默默跪在地上，仿佛融化成了一個(gè)失語的魂魄。
一旁的嬤嬤抹著眼淚，吐出的話語在囡囡耳中如同五雷轟頂────“晉候府剛剛傳來消息，他家的小四少爺身子太弱，一口氣沒熬過去，已經(jīng)沒了！”
韓燁表情鐵青，他身邊站著晉候府前來傳信的信使。
“玉兒小姐和小四少爺已經(jīng)下了小定，就算是小四少爺?shù)奈椿槠拮樱凑赵蹅儽敝艿牧?xí)俗，玉兒小姐應(yīng)當(dāng)為小四少爺守節(jié)而死。”
信使表情冷冷，從袖口中抽出一支紅色的丹丸。
一口甜血涌上喉間，囡囡轉(zhuǎn)頭看著站在韓燁身邊的宋依顏，她舉著手絹拼命擦拭眼角的淚珠。
“玉兒什么時(shí)候和晉候爺?shù)男∷纳贍斚碌亩?？?/p>
囡囡將瘦弱的妹妹擁入懷中，渾身發(fā)抖，冷冷看著父親，看著宋依顏問。
“這件婚事是夫人親自去和我們老夫人談的。”信使回答，并且掏出了庚帖。
“上次壽宴，晉候見玉兒很有靈氣，十分喜歡，就有了下聘的意思?！彼我李佭B忙對韓燁說道，“所以依顏才會(huì)去和晉候夫人商定這件婚事……”
囡囡大怒，一把奪過庚帖踩在腳下，幾乎咬碎了牙齒，恨不得撲上去撕碎宋依顏輕靈嬌俏的臉，“姨娘！那晉候的小四少爺一向有肺癆，誰都知道他活不過今年冬天！你竟然……你竟然將玉兒妹妹許給他？你安得什么心？”
宋依顏柔弱的身子一晃，嚶嚶跪倒哭泣起來，梨花帶雨委屈萬分，“老爺，我都是好心，我根本不知道晉候的小四少爺有肺癆??！上次在晉候府看到小四少爺和玉兒年齡相仿，長得又清秀，才會(huì)動(dòng)了這個(gè)心思替玉兒尋個(gè)好人家哪！我若是知道小四少爺有癆病，怎么忍心將玉兒許配給他？我心里一直將玉兒當(dāng)成我的親生女兒一樣的呀……”
“晉候小四少爺瘦的骷髏一樣，姨娘你竟然說他相貌清秀？姨娘在騙鬼？小四少爺?shù)纳眢w狀況父親不知道也就罷了，姨娘你天天去晉候府走動(dòng)，你會(huì)不知道？”囡囡將妹妹的身體緊緊抱在懷里，無法抑制的顫抖，好害怕那粗壯的晉候信使伸手將玉兒從她懷里搶走！
“住口！你怎么能這樣說你姨娘！”還未等到宋依顏反駁，韓燁冷冷低斥，將宋依顏嬌弱的身子摟緊，“你姨娘這么多年一直不爭不搶，委屈在家里操持家務(wù)，性格善良就不說了，你怎的小小年紀(jì)如此惡毒，這樣血口噴人？”
囡囡冷笑，母雞護(hù)小雞一樣，將妹妹擋在身后。
那信使卻上前一步，對著韓燁折腰，“韓都司，你也清楚咱們北周的規(guī)矩────如果女兒未嫁而未婚夫婿過世，女兒是要以身殉葬的。”
韓燁喉嚨干啞，“可是，規(guī)矩是規(guī)矩，民間卻少有執(zhí)行的……”
“那是民間，都司可是京城高門，”信使寸步不讓，“只要玉兒小姐為小四少爺殉葬，就是咱們北周首屈一指的烈女，那京城的貞節(jié)牌坊里，會(huì)有玉兒小姐的一塊位置！除此之外，韓都司作為烈女之父，能獲得的名聲和提拔就能不用說了，韓都司有什么好猶豫的？”
宋依顏柔柔依偎向韓燁，擦拭著眼角，“老爺，若是老爺去了，依顏一定也不獨(dú)活，跟著老爺去了……”
“爹爹！爹爹！”
囡囡跪著爬去韓燁腳下，狠狠磕頭，潔白的額頭上血跡縱橫。
“爹爹！玉兒……玉兒是娘親留下的??！她是娘親用命換來的啊！爹爹，你怎么忍心？爹爹你忘了，玉兒三歲能詩，四歲就做的一手好詞，她長大后要當(dāng)天下第一才女的，爹爹，你忘了你對玉兒的期許了么？”
小小的女孩子嚇得魂不守舍，眼淚嘩啦落了下來，手指比寒風(fēng)朔月的石頭還冰冷，囡囡不敢停，一直磕頭！
她恨不得掏出心肺肚腸，如果現(xiàn)在跳入油鍋或是拼上刀山能救得妹妹一命，她也會(huì)做！也會(huì)做！
“爹爹，如果非要殉葬，讓囡囡代替玉兒去死吧！爹爹……”
“女兒貞潔之事，豈可代替？”信使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將那顆丹紅色的毒丸遞給韓燁，“韓都司，這顆丹藥是‘冥緣’，一丸定冥婚。按照咱們北周的規(guī)矩，如果玉兒小姐吃了這顆丹藥歿了，便是冥婚已成，和小四少爺合葬。
當(dāng)然，如果玉兒小姐吃了丹藥卻沒有死，那么便是這段冥緣不成，從此以后玉兒小姐不再是小四少爺?shù)奈椿槠?，不但依舊享有烈女的尊榮，日后還能自行嫁娶。”
囡囡只覺得呼吸快要被泥土封堵，房里的空氣怎么那么稀薄，她一把摟緊妹妹，感覺玉兒的淚水熱熱的濡濕了她胸口的衣衫。
不能。
不能。
就算毀了韓家的聲名，也不能用她的玉兒去換！
不能！不能！
沒有人吃了冥緣還能活著────因?yàn)槟勤ぞ壍じ揪褪莿《荆?/p>
玉兒身體這么弱，怎么可能抗的過去？
況且，那冥緣丸吃下去死狀凄慘！這丹藥剛剛吃下去并不會(huì)馬上要命，而是會(huì)分九日要命！
死于冥緣丹的人外表完好無損，內(nèi)里卻會(huì)被腐蝕干凈，化成水流出七竅。
九天之后，玉兒就會(huì)化為一個(gè)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軀殼，連內(nèi)臟都沒有?。?/p>
韓老爺當(dāng)著信使的面也跪在了韓燁的地上！
“這都司我們不當(dāng)了！韓家也不要這臉皮了！燁兒，咱們本來就是旭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咱們一家子和和樂樂留在旭陽種地不好么？我們不回京城了好不好？咱們就回絕了晉候他老人家！咱家不能為了一個(gè)官帽丟了玉兒的命去?。 ?/p>
韓燁閉起眸，“爹，你以為這件事只有丟官這么簡單么？”
“燁兒……”
晉候雖然對他有提攜之恩，但是其人性格復(fù)雜多疑，若是今日玉兒不吃這冥緣丹，晉候明日就能革了他的職不說，還會(huì)將他們一家老小壓死在旭陽，蹂躪欺凌都是可以預(yù)見的事。
“玉兒，”韓燁蹲在小女兒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她澄凈的眸子，“玉兒，你是最懂事的……”
說了一半，他扭過頭去，不忍再看女兒清澄天空一樣的眸子。
玉兒靜靜看著父親，將小小的巴掌放在父親臉上，輕輕一滑。
“我知道，”她小聲說著，“我知道，爹爹，沒事的，別傷心?！?/p>
韓燁心底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鋪天蓋地的疼痛襲來。
好像在當(dāng)初聽到翠秀亡去的消息時(shí)，那種莫名其妙的巨大恐慌。
而他的小女兒纖細(xì)的身體轉(zhuǎn)過身去，仿佛一只小小的孤雁。
信使的大手死死按著韓囡囡，不讓她爬向自己的妹妹。
玉兒接過那顆丸藥，也不配水，閉眸仰頭，咽了下去。
韓囡囡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凄厲嘶叫，宋依顏暗地里松了一口氣。
玉兒吃完冥緣后轉(zhuǎn)過身去，將地上的姐姐扶起來，輕輕拍干凈了她衣裙上的灰，滿室寂靜，只有手掌拍在布料上的聲響。
韓囡囡瞪著眼，血一般的紅。
她清瘦纖薄的妹妹，在陰淡的光線中凝然孤立，好像一只被人生生折斷翅膀的鳥，衣衫寬落落的，小臉如同剛剛出爐的瓷胎，光滑透白。
有什么東西永遠(yuǎn)碎裂，將滿腹心腸擰成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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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月亮，被一點(diǎn)點(diǎn)的星星敲碎。
冥緣在玉兒體內(nèi)融化，攀上肌體內(nèi)的血肉，所到之處，皆是焚血燒骨一般的劇痛。
囡囡跪在床上抱著妹妹，看著她小小的柔嫩指甲狠狠抓在床頭的木頭上，將粗大的橡木抓的稀爛。
到了后面，玉兒連抓木頭的力氣都沒有，嘴唇眼皮一陣青黑，只能低低喚著，姐姐、姐姐……
成了這樣，玉兒都不肯喊一聲疼。
死亡的黑夜如同墨汁一樣在房內(nèi)暈染。
囡囡無法可想，只能迷茫的抱著氣息弱弱的妹妹，將她驚恐的壓在懷里，仿佛這樣就能防止死神搶走她。
這晚呼嘯的大風(fēng)就好像母親過世的那一晚，那么狂肆，那么瘋，院子里的大柳樹被吹得如同瘋婦，在風(fēng)中凄厲呼嘯。
晉候的信使并沒有走，住在外院的廂房里面，等著九天后，將韓家三小姐的尸體帶回晉候府。
玉兒在忍了三天之后，終于忍不住，睜著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哭著對囡囡說，姐姐，我疼。
一句話，將囡囡的柔腸扯碎。
她的玉兒，雪雕一樣美麗可愛的玉兒。
玉兒雖然孱弱，卻每天都執(zhí)著的在柳條青青的樹下等待她回家，小小的身體好像一只芳香潔白的鳥，玉兒睜開眸子看過來的時(shí)候，目光如秋日清晨里寧靜的湖，清澈得高原冰雪都能融化，春光溫暖。
這樣的玉兒，對她說，姐姐，我疼。
囡囡根本無法入睡，而只是眼睜睜的看著玉兒受苦。
夜來風(fēng)雨大作，房內(nèi)燈光如豆，屋瓦被風(fēng)吹得幾乎掉落下來。
玉兒躺在榻上，睜開雙眼，目光輕柔溫潤，看著囡囡。
仿佛是看不夠的樣子，她專注凝望著不肯移開。
囡囡看著妹妹，淚水從眸間大顆大顆的掉落。
燭火沿著殘破的燈繩舔舐焚燒，仿佛每燒一寸，玉兒的生命就多流逝一分。
玉兒張張慘白小嘴，柔聲說著，“姐姐，別哭?！?/p>
囡囡只是搖頭，拼命地?fù)u頭，什么都說不出來。
玉兒的臉上布滿黑沈沈的死氣，但是在囡囡的眼里，她還是那樣春日柳下，芳香潔白的妹妹，玉兒牽著她的衣袖，如同往日一般。
“姐姐，我好疼，就想這么死了算了。”
“可是姐姐，我怎么舍得？姐姐，我死了你怎辦？”
“讓我多陪陪你罷，姐姐，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p>
她的玉兒，為了再多陪她一天，又一天，強(qiáng)忍著那火焚蝕骨的痛楚，在床榻上痛苦呻吟輾轉(zhuǎn)。
宅子里已經(jīng)備好了壽衣，三日過去，囡囡已經(jīng)瘦下去好幾斤，行走間，仿佛一個(gè)鬼魂，她抱著玉兒，仰頭看那春上三月，漸漸豐滿的春色。
最后一眼了。
玉兒仄仄的靠在囡囡懷里，青白色的小臉已經(jīng)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只是一雙眼睛，仍然是通透澄澈的模樣。
“姐姐”，她依依低喚，“對不起，姐姐，玉兒不能親口去向魚神大人道謝了……”
一道冷光如同雷電重重劈開囡囡混沌的大腦。
……蒹葭！
囡囡大口大口喘息著，瘋狂向著那面旭陽大湖奔跑！
陽光刺眼，將腳下的土地照的如同棉花絮一般虛軟，或許不是地面軟，而是她的腿太軟。
囡囡跌倒在地，爬起來，繼續(xù)跑。
湖面清圓，宿千陽雨，蘆花飛旋。
“蒹葭！蒹葭！救救玉兒！蒹葭！”
囡囡如同一個(gè)瘋子，滿頭青絲比稻草還要蓬亂，她迷茫著奮力睜眼，頭疼欲裂，視線也有些模糊，逆風(fēng)大喊。
她飛撲向那顆青色大石，瘋狂敲擊！
幾乎是同時(shí)，銀光破水而出！
囡囡怔怔仰望，她嘶啞哭著伸出手去，立刻被一雙柔軟溫柔的手臂密密收入清涼懷抱！
那懷抱那么溫柔那么安定，銀絲如月，將她一身惶恐安撫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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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冥緣丸之后九天過去，韓玉兒竟然沒有死。
晉候信使不可置信的坐在韓玉兒床邊。
囡囡緊緊握著妹妹的手，盯著信使的臉色，大氣都不敢喘。
韓玉兒靠在姐姐身上，臉色仿佛燭火下透明的玉，虛弱到一碰就碎，但是，她的確活著。
信使摸了摸下巴，淡淡搖搖頭，那冥緣丸是他看著這韓玉兒吃下去的，而她竟然沒有死，按照北周規(guī)矩，只能說明這韓玉兒的確和小四少爺沒有冥婚的緣分。
他于是含笑拱手，轉(zhuǎn)身而去，徒留驚喜萬分的韓燁和蒼白著臉的宋依顏。
雪芍仔細(xì)看了看韓玉兒虛弱卻紅潤的臉色，以及平穩(wěn)的呼吸，神色莫測的皺起眉頭────冥緣丹是無解的劇毒，韓玉兒怎么可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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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陽湖畔，蒹葭坐在囡囡的小舟上，忍著疼痛將魚尾上的鱗片一片一片揭下來。
鱗片連身，觸動(dòng)每一根神經(jīng)，每揭下來一片都帶起鮮紅血肉。
囡囡哭著蹲在蒹葭身邊，哭著看它額頭冒出豆大汗珠。
“好了，這十片你要磨碎了分成三天，和菱角汁一起給玉兒吃下去?！?/p>
蒹葭將手中抓著的，血粼粼的鱗片放入囡囡手心里。
鱗片有銅錢大小，陽光下光彩奪目，相互碰撞間發(fā)出清脆的銀幣聲響。
蒹葭的鱗片，就是救回玉兒一命的寶物。
那一晚，它在她的哭喊中聽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由分說刮下一把銀色鱗片。囡囡急忙趕回家將鱗片打碎喂給玉兒，終于救了妹妹一命。
“可是那種毒丹實(shí)在太強(qiáng)，你妹妹的身體又太弱，只吃一次是不夠的，你要每天給她服用一片?！?/p>
蒹葭溫柔的說，毫不吝惜的從自己身上撕下一片又一片。
只是拿眼睛看著，也知道它該有多疼！
囡囡顫抖著手，掏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一點(diǎn)一點(diǎn)抹上蒹葭光的傷口上。
人類的傷藥對它沒有任何治愈力，但是蒹葭溫柔的蹭著她，并不阻止。
它知道這個(gè)姑娘心里，已經(jīng)很苦很苦了。
它怎么忍心，讓她再為自己的疼痛再心碎。
囡囡的手指細(xì)細(xì)撫摸過它冰涼光滑的尾巴，心疼的咬緊唇瓣。蒹葭每揭下一片，她的心口就像被刀狠狠扎一般，痛徹心扉。然而，她不能不要它的鱗片，那是玉兒救命的東西。
這樣美麗的魚尾，因?yàn)樯倭藥着坯[片，再也不復(fù)曾經(jīng)的無暇奪目，光禿禿的傷口如同一顆顆眼，控訴著她的殘忍……
“再過幾年就長起來啦！”
蒹葭笑著蹭她，一點(diǎn)點(diǎn)的，蹭掉她心底的倉皇。
“蒹葭……”囡囡還想開口，就見蒹葭皺了皺鼻子。
“少了幾片鱗，你嫌我丑我了么？”
“怎、怎么會(huì)……”
“那就好，”蒹葭興奮的掉了個(gè)個(gè)，美麗的銀發(fā)在水里打著旋兒，“囡囡，如果等我化龍的時(shí)候，這些鱗片還沒長起來，你就可以把它們當(dāng)做一個(gè)記號。”
它大聲笑著，笑聲在藍(lán)天下飛揚(yáng)。
“囡囡，如果有一天有一只銀色的龍來找你，你一定要記得它身上的記號呀！”
那笑聲清甜如同梨花樹下風(fēng)吹過的琳瑯，帶起湖面漣漪圈圈。
“囡囡，你不要認(rèn)錯(cuò)龍喔！我是蒹葭，變成了龍你也要認(rèn)得我喔！”
那天風(fēng)是那么輕柔，迷離了囡囡的眼睛。
她心愛的魚神，銀發(fā)飛揚(yáng)，笑聲在陽光中融化。
蒹葭。
淚水迷離中，她跟著它一起笑，捧著手中滿滿一捧的銀色鱗片。
當(dāng)然啊，無論你變成什么模樣，我永遠(yuǎn)都不會(huì)認(rèn)錯(cuò)你啊，蒹葭。
人永遠(yuǎn)都不會(huì)錯(cuò)認(rèn)自己深愛的，無論你是鯉龍、龍、還是人。
她沒有看到的是，遠(yuǎn)處岸上，悄悄尾隨她而來的，一抹鬼鬼祟祟人影，躲在樹后。
人影在看到蒹葭的一剎那，細(xì)小的眼睛閃過驚訝、恐懼、了然……最終，化作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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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將玉兒放在椅子上，然后推著她來到庭院賞柳。
玉兒極其虛弱，但終究還是緩緩好了起來，只是冥緣丹毒性太烈，雖然有蒹葭的鱗片相救，玉兒的腿卻再也不能行走了。
小小的女孩子并沒有任何不豫，玉兒甚至沒有任何哭鬧，靜靜的坐在囡囡為她制作的木頭輪椅上，微笑著為囡囡卷起柳葉吹奏她喜愛的江南小調(diào)。
“囡囡，我生在水中，我的鱗片是至陰至寒之物，玉兒吃了以后，在完全康復(fù)之前，千萬不要受涼，否則前功盡棄，性命難保，你一定要記住，切記切記！”
將鱗片交給她的時(shí)候，蒹葭再再囑咐。
深秋蕭瑟，囡囡一刻也不敢疏忽，早早將玉兒給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包了起來，還未入冬就將炭火堆得高高的，惹得小姑娘連連輕笑。
“姐姐，”她搖頭笑，制止住囡囡企圖再蓋下來一層棉毯擋風(fēng)的手勢，“姐姐，再蓋，玉兒就要被熱死啦。”
囡囡一向舍不得對玉兒擺臉色，只在晚霞的紅艷光芒里撫摸妹妹冰涼的臉蛋。
“乖，蒹葭說，你的腿還有治，它一定會(huì)幫你站起來的?！?/p>
蒹葭說過，要想治好玉兒的腿，需要潛入連它都不曾去過的深淵最底部，去找一種珍稀的珠貝，那種珠貝生長的地方暗流湍急，連它輕易也不敢涉足。
囡囡不愿意蒹葭去冒險(xiǎn)，也心痛妹妹就此站不起來，兩相撕扯間，苦不堪言。
小姑娘看著姐姐復(fù)雜的臉色，將小小的巴掌放入姐姐手心。
“姐姐，我相信蒹葭，更相信姐姐?！?/p>
玉兒溫潤的抱著姐姐緊緊環(huán)繞的雙臂，柔嫩的聲音里帶著慢慢的撫慰和安定，“姐姐，你告訴蒹葭，不用急著為我找珠貝。等到玉兒身體全好了，我自己去取也沒關(guān)系，玉兒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p>
“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其他的都沒有關(guān)系?！?/p>
一顆心，隨著玉兒的笑聲而漸漸平穩(wěn)跳動(dòng)。
“那么，等你的身體好了，姐姐再去和蒹葭商量為你治腿的事，放心，一定會(huì)有辦法的，我的玉兒一定能夠重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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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可知道，旭陽湖里面住著一只魚妖！就是它救了三小姐！”
夜晚十分，宋依顏熄了火燭，哄睡了韓茗兒，召來雪芍一問，頓時(shí)大驚失色，“你說是魚妖救了韓玉兒？”
“可不是！”
想到那珍貴的銀色鱗片，雪芍的目光發(fā)紅，她搓了搓手瞇起細(xì)長的眼睛，“夫人，你可知道，旭陽湖一直以來都有魚妖的傳說，這種魚妖渾身是寶，一片魚鱗比一顆夜明珠還珍貴呢！三小姐的毒，就是大小姐用求來的魚鱗解的！”
“夫人，若是能得到魚妖的整條魚尾，將那鱗片全部刮下來去賣，只怕會(huì)富可敵國??！最重要的是，如果將魚妖的魚尾煮湯……就能保證婦女立刻懷上男胎！”
宋依顏猶疑的目光在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shí)候，驟然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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