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程度
"他是個瘋子。"
白江抱著雙臂。
"不要我跟我媽,十多年了從不過問。也是惡心,居然還有人說這種拋家棄子的人是自由的音樂家?!彼湫?,“都不要家了,還有臉稱什么什么家?”
白江父親白河——曾是古箏界頂流的音樂家。她五歲那年,白河突然離家出走,僅留下了一封信。
但一個月前,白河回來了,還與白江見過面。
江漫看到了她泛濕的眼眶,他張開嘴,卻沒有聲,很難共情他人的脆弱,是他的性格缺陷。
白江見他那樣,自然是懂得,要他安慰人是登天之難。他只關(guān)心與他相關(guān)的事,對于其他人,虛情、旁觀、淺嘗即止。
"請我吃頓飯。"她走向他的車。"我?guī)闳タ此?
江漫便說好,先進了車。白江拉了拉副駕駛的車門。
她沒有拉動,又扯了下,再扯,好幾下后有些惱了。
才聽到江漫禮貌地說——
"坐后座吧。抱歉,我不習(xí)慣人離我太近。"
不喜人近的江漫。白江壓住怨氣,拉開了后座門。
白江:"有家西餐廳不錯,旁邊的中餐廳評價也蠻好。"
江漫:"西餐吧。"
車開去導(dǎo)航處,無垠的冬夜?jié)B下。
駕駛前端的車鏡里,燈光些暗,江漫的下頜角線條清俊。
狹窄的車廂里,她的心跳聲急了,白江看去,看到他握著方向盤的手。
這是事實。是她見過的最優(yōu)美的一雙男性雙手。
比例、顏色、膚感,從感官上無比奪目,看上去能感受到一種精致又冷峻的美感。
白江:"記得路柔嗎?"
"嗯?"他搖下車窗。
"忘了?"
她滿足她這么了解淡漠的江漫。
"我室友,之前一起打羽毛球的。她大二搬出去后羽毛球也沒碰了。大家都看得出來她對你不太一樣,最近還糾纏你嗎?"
又說:"我看有個男的經(jīng)常接她放學(xué),關(guān)系挺近的。感覺...她可能只是喜歡你的身份?!?/p>
江漫的聲音不溫不淡:"他們走多近?"
白江卻意外地愣住,發(fā)了怔。江漫竟然接下了古箏以外的話題?
“平時放學(xué)他們走一起,最近沒看到了,可能在吵架吧?!?/p>
江漫關(guān)上車窗:"他不是她男朋友。"
他關(guān)上車窗時,風(fēng)收住了,靜放了出來,像極了電閃雷鳴前的那種陰冷的寧靜。他這句話使她心里微微顫抖。
"???"
江漫眼珠清澈,端正地看著前方:“我是她男朋友?!?/p>
白江的呆滯就像水中翻了肚皮的魚,她先沉默,再艱難地扯著嘴角,盡量把話說得自然些。
“是嗎?挺好。你們,挺好?!?/p>
她完全斷了思緒,就搖下窗吹風(fēng),風(fēng)是冷刀,她整個人被風(fēng)一片片切走。
陪了六年的江漫。她守了江漫六年。
是他讓她信任了,一見鐘情不是偽概念。
她對他的上心,已出乎她的考慮。他喜歡古箏,自己就偷偷找白河學(xué)藝,以為他這輩子單著過,她也不會找別的男人代替。
優(yōu)點她全欣賞,缺點她都包容。她自以為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江漫。
憑什么感情關(guān)系不能像排隊一樣有個先來后到?白江覺得命運對她太不公了,眼眶濕了小下。她撇過臉輕巧地抹去,看窗外城市朦朧了一大片。
"和她親過?"
他沒開口。
江漫沒否定,那基本上是肯定了。
這幾乎是一道巨雷,將她劈成了兩半,一半說這不可能,一半說絕不可能。她喉腔干澀,發(fā)不出聲,冷刀風(fēng)也清醒不了她了。江漫可以與異性親密,他居然可以。
殺了她吧。
她的指甲狠狠掐進肉里。
車開過一個街道,白江才穩(wěn)好情緒。
"她不計較之前我們有過一段?"
“那是假的。而且我們之間并不計較太多。"
她盯著他:"如果她和男的一起吃飯,你不計較?"
江漫沒什么猶豫:"為什么要?"
這時,白江心里才舒服多了。
下車前,江漫看附近一家燒烤店排了長龍。這家料足味重,很有名。
她問:"想吃這個?"
江漫搖頭。想吃的另有其人,隱隱記得她朋友圈發(fā)過"救命,好想吃"。
"想吃也要排幾個小時的隊,天冷,那兒是風(fēng)口。"
白江邊說邊下了車,往西餐廳走,到門口了。她轉(zhuǎn)身看江漫還在原地,目光落向旁邊中餐廳的某一角落。
她也看去,從她這位置看去,盆栽和窗簾擋著,看不清。
隨后,她看見江漫掏出了手機附在耳旁。
江漫見電話通了,淡淡地問:在哪呢?
隔了會兒,路柔說:在外面。
他慵懶地倚在車頭前:是嗎?跟誰在一起?
路柔:你在哪?
江漫垂低眼皮,將車鑰匙開關(guān)按了一下又一下:我在家。
路柔看了眼姜人海,猶豫地說:我跟白江在一起。
將車鎖重重按著,江漫在暗沉的夜色里笑得柔和:那早點回去,太晚回家不好。
白江:“怎么不吃西餐?”
江漫:"想吃中餐了。"
但點菜時他的興致不高。聽她說菜名,只是點頭,連最討厭的香菜牛肉也要,白江問了兩遍確定嗎?他才搖頭,說不要。
江漫的心思全在白江身后,某個狹小角落某個背影上。
他是有好幾天沒見過路柔。上次見面是一周前,還是半月前?他太專心古箏比賽了,就沒怎么與她見面。
中餐廳里,路柔穿件朱紅色大衣,側(cè)臉襯得雪白,有幾分溫暖的艷色。她對面的男性不知笑什么,她也笑起來,雙肩聳動,兩人其樂融融。
看了會兒,江漫別過臉去,拿過杯子咽下一大口水。
手機消息提示響了。
路柔問他在家做什么?
他看了下,直接手機黑屏,目光在飯碗里。白江說話他也沒理。
江漫明白不可控制的酸怒正在他身上。很煩,他很討厭這種情緒。好似要將他變成一頭處于交配期的野獸,撕碎、解決對手,再獨占她。頭、手、腳,都是我的,別的男人誰敢?
——真粗鄙的行徑。
他很快壓制下去,他不喜歡這樣重情嫉妒的自己。
其實想想,兩人并未規(guī)定不能與異性見面。
他收好心緒,手指擺弄著手表。
視線里全是他們了,似乎那野猴子逗得她很開心。他淡淡嘲諷:是有多好笑?笑成這樣?
一個扭動,他沒有察覺他撥亂了手表秒針。
她竟然騙他,又跟姜,姜什么在一起。江漫突然記起余洲說過,女生喜歡體育生的體力好,男人味足。
他知道,其實她是個喜歡器官接觸、無限親密的人。但自己卻給不了她,因此瞞著他,準(zhǔn)備投入隨時隨地發(fā)情的男生,情有可原。
他理解她。
路柔又發(fā)來消息:這里的菜很好吃,下次我們一起去?
他看了一眼,沒有回,手機繼續(xù)黑屏。
她居然還有膽子邀他去跟別的男人一起吃過的地方。
白江:"你都忘了幫我拉椅子。"
入座時,紳士江漫都會先幫別人拉椅子。
"抱歉。"
他的目光輕撇過那個朱紅色背影。真該好好教訓(xùn)她,彈疼她的額頭:滾過來,你跟他有什么好笑的?
剛想完,江漫便被這樣生氣又強勢的自己嚇了一跳。什么時候起,他的內(nèi)心竟然也蟄伏著一只兇獸。他關(guān)好了這頭獸,心情漸漸又從容了。
算了,他何必在意。
若她無法接受原本寡欲喜孤的他,要移情別戀選更適合的人,隨她。
江漫:"走了。"
白江:"你才吃幾口。"
他謙和地說:"有點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