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愿意
江漫的確飲酒了。
是下午一朋友拿來的,他喝了半杯,新鮮的醉意涌上頭。
酒量這么淺?朋友笑他半杯就耳根發(fā)紅。
頭一回喝,江漫回。也是一時興起,聽說喝酒能趕走一些煩心的事。醉酒的他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茫然。
"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知道些什么。
江漫人緣好,但社交永遠有個分寸。他極少與別人交心,也從不主動與人親密,他總隔絕自己,與人的交情多數(shù)就像一張薄紙,稍個不注意就會破。
如今強勢地壓著路柔的腰緊貼自己,按說已經(jīng)在他的距離警戒線以內(nèi)了。
江漫想放開手,又不舍得。
這小骨頭抱起來,如漿液般嵌進去,說不清的綿軟。
就像深淵的雛形。
黑霧中有艷麗的花,若隱若現(xiàn),迷離徜恍。霧氣之下黑水縱橫,怪石嶙峋,有著道不明的引力。他一時目眩頭暈,忙閉上眼靜心,腦子清醒后,覺得也就那樣而已。
但過一段時間后,他無意間再去看,奇怪了,他又著迷了。
人背叛自己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記得小時候堅持衣服整潔,所以看到其他孩子玩泥巴,他嫌棄、不屑,保持高傲,然而卻目光不舍地看了一個下午,直到晚上自己去河邊偷偷和泥。
說來,那時候管教他最多的是他奶奶。
他母親蘇蔓偷情被發(fā)現(xiàn)那年,他3歲,隨后父母離婚。蘇蔓走后,奶奶帶他們?nèi)巳メt(yī)院體檢,說要檢查身體健康。
抽完血后,江廷、江陰歸父親江潮管,江漫交給奶奶許婉管。
許婉信教,信奉綱常倫理。她定下許多嚴苛規(guī)矩,“不睡覺時床上不能坐人”便是其中一個,類似還有許多。
"別像你媽一樣傷風(fēng)敗俗。男孩子得管住自己,要干凈。這是你媽作的孽,她跑了,但你是她兒子,你得償罪。罪償了,家里才能干凈。"
她每天帶他上香、磕頭、擠一小碗“污”血。小學(xué)六年,他臉色總是慘白。許婉緊盯了他所有一舉一動,吃穿住行,都要經(jīng)她過目。
初中有生理課,許婉也給他請假,還罵學(xué)校不正經(jīng)?;匕嗪螅谝淮胃惺艿疆悩友酃?,也是第一次折斷了一支鋼筆。
若哪沒合她心意,許婉就用雞毛撣子打,餓他幾天的飯。有時江漫想其實這是一座刑場。
回想那日,他用計逃出那人惡掌后,很想找人說說話。江陰不在,許婉打牌讓他不要煩她,江廷大笑他傻。
晚上回來,許婉打牌贏了錢,也許當真覺得江廷更懂事,獨給江廷帶回一件新衣,而只給他一包糖,說錢不夠了。
那天,他決定不再依賴別人,也不會讓人碰自己。
許婉不久前得病去世,江漫并不難過。
這些年,情感壓得太久了,對他的任何忽視不再噬人,任何偏心也不是暴虐,對人情已過于平淡。
所以給許婉守夜那天,他忘了,沒去。
江廷對他不滿,罵他薄情,罵家里養(yǎng)了個白眼狼。
被江廷怒打的下午,他沒還手。頭上的雨也讓人頭暈,他打了輛出租,到了家門口已沒力氣開門,便想睡一會兒。保姆前幾天也辭了,他不滿意。
或許因為病了,又痛又累。他罕見的脆弱跑出來,放大了對善意的渴望。
他看到是她將他扶回家,他看她身子那么小點,卻不計艱難地撐著他,一步,一步地帶他回家。
不可否認,他又陷入深淵了。
本來,風(fēng)該是涼的。
手掌下的腰肢要他沉溺,江漫的下頜微蹭她的發(fā)頂。
腰那么軟,一捏就能壞掉。
他的呼吸吹在她脖子上:"你是什么做的?"
涼氣掠過,她全身酥起一陣戰(zhàn)栗,聲音干巴巴:"...細胞?"
他低低笑起來。路柔。他叫她的名字。里面一個"柔"給了他無盡玩味。
月光在她臉上:"唔...”
他問她真有男朋友?
她不自然地回:“是啊?!?/p>
江漫欲說什么,又闔上了。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感情并不純粹。既有好感,又有抵觸,也壓根兒沒想過和她將有未來。真是矛盾,說不喜歡,但又很不甘心就這樣放了。
江漫:"你和姜人海什么關(guān)系?"
路柔:"...高中同學(xué)。"
他突然握向她的手腕,一秒,又放開。"他說你是他女朋友,他說謊?"
路柔:"他亂說的。"
他的目光落她頭頂,平靜的月光灑在兩人臉上。
他突然說:“路柔,為什么我要在意這些?”
一瞬間,她失控地心顫了。
立馬,砰、砰、砰砰,心在發(fā)瘋地發(fā)抖,她手心也汗了。
她問:"…為什么?"目光呆呆的。
江漫一頓沉默,他把臉一點點藏進黑暗里,開了口,聲音含糊:"如果我說,我有點,不喜歡你和他走太近..."
她越來越慌了,汗黏黏的,喉嚨發(fā)緊得疼。
"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不舒服?為什么要說這些話?為什么?
江漫卻沉默了,只是兩根指頭一扯一扯她的衣服。
路柔注視著他很久,他仍然不開口,目光也不給她。
他一臉淡然,卻讓她難受。行,行行行。路柔掏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十幾秒后,出現(xiàn)其他男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