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瑤又夢到了從前的事情。
保育營十八年的生活,概括起來可能只需要只言片語,但發(fā)散開來,卻可以講很多很多。
華國一直到末世第十五年才真正恢復(fù)了制度,成為了整個地球最難得的一片樂土。彼時喪尸未驅(qū),草木凋敝,百廢待興,各種資源都十分吃緊。照理說,國家應(yīng)該還兼顧不到宋瑤這種即便擁有雙親,也很有可能在一系列災(zāi)害中夭折的孩子。
可就在末世第十八年,在全國新生兒比例嚴(yán)重不足的情況下,科學(xué)家們才意識到末世帶給人們的不僅是外在環(huán)境的改變,更有人類本身內(nèi)在的改變——人類的受孕率變得極其低下,人類幼崽或?qū)⒊蔀樾枰罅ΡWo(hù)的存在。
也就在那一年的年末,政府成立了保育營。這里無條件接收十八歲以下的孩子,全國各地若有人將被丟棄的孩子送去,甚至還能得到一筆物資獎勵。
此條特令一出,各地在災(zāi)害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被送到了那里。甚至還有父母覺得自己能力不足以庇護(hù)孩子,也只能狠心骨肉分離、把孩子送過去。
宋瑤記得自己還小的時候,保育營里真的是有很多很多孩子,多到一間屋子里擺滿了架子床,還要兩三個孩子擠到一起睡。
那時候雖然保育營的條件很一般,孩子之間也免不了摩擦,宋瑤是個孩子王,今天教訓(xùn)調(diào)皮的大胖,明天教育遇事只會哭的莉莉,還是快樂的。有些東西,你只要自己沒擁有過,身邊的人沒有擁有過,便不覺得是必須的存在了。
但沒過幾年,國家的部隊經(jīng)過一系列的秘密訓(xùn)練后實力大增,消滅了城區(qū)的喪尸,又建立了隔離區(qū),將絕大部分喪尸都隔離在外。喪尸的本能就是捕食人類,雖然他們壽命比普通人類長,卻也是有限的。所以被隔離在外的喪尸只能遵循本能,在城區(qū)外圍的隔離區(qū)游蕩,最終隨著風(fēng)乾和他們能量的流失,他們就會恢復(fù)成尸體,直至腐爛。經(jīng)專家預(yù)測,不超百年,華國附近的喪尸將全部消失。
也就是那時候,環(huán)境安全多了,開始有大量的父母開始尋親。
宋瑤就在保育營里,看著朝夕相處的同伴一個個被接走。而后其他沒有親人的同伴,也都先后被失了生育能力的夫婦領(lǐng)養(yǎng)。
宋瑤那時候年紀(jì)已經(jīng)有些大了,開始記事兒了,只記得那段時間保育營一直是有客來訪,人來人往熱鬧非常,臥房里的架子床上的被褥也是一天天減少。
她也是期待的,期待父母來找她,或者有人收養(yǎng)她。她覺得自己自己不比大胖、莉莉這些玩伴差什么,可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保育營里孩子再也不用和人擠一張床了,還是什么都沒有等到。
一直到她成年之后到了外頭,宋瑤才知道,人類的孩子確實珍貴,可最珍貴的,還是進(jìn)化出了能力的孩子,其次珍貴的是男孩子,畢竟不論是國家災(zāi)后重建,還是秩序維持,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其中很多崗位進(jìn)化出能力的比沒有能力的更合適,男人比女人更為適合。
宋瑤不是自怨自艾的個性,在低落了幾天后,她迅速調(diào)整了過來,投入到了工作崗位。一年多的工作生涯乏味而單調(diào),宋瑤以為她就會這樣過一輩子,一直到后來她竟穿越了……
宋瑤的一個夢,橫亙了她上輩子短暫的一生。
她中間也有意識稍微清醒的時候,但想著反正周嬤嬤說的隔一會兒會喊她,便任由自己繼續(xù)睡著。
大夢千年,夢里已過千年,現(xiàn)實不過短短一瞬,這本是人之常情。可宋瑤想不到的是,她以為自己睡了不過一兩刻鐘,外間卻是已經(jīng)過了幾個時辰。
周嬤嬤于她睡下后的兩刻鐘喊了她,卻沒有喊得醒她。本以為她是貪睡覺多,便由著她去了。于是又過了一會兒,周嬤嬤再次喊她,她還是不醒,周嬤嬤這才發(fā)現(xiàn)了不對,竟是怎么喊她都不醒了,立刻去喊了楚承昭來。
楚承昭正在為如何向當(dāng)今解釋而愁眉不展,又聽說宋瑤昏迷不醒,一時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不過到底人命關(guān)天,楚承昭收起不悅,立刻就讓鄒鑫去街上請大夫。
就在眾人都忙成一團(tuán)的時候,卻是輕音繃不住了,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
周嬤嬤問她這是怎么了,輕音哽咽著道:“是奴婢失禮了。只是看著娘子這模樣,奴婢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亡母。母親也是這般白日里好好地說困,而后面容安詳?shù)匾挥X不起。家里請了大夫,大夫說母親脈象沒有問題,倒像是離魂癥,得請高人來救。奴婢家里家徒四壁的,如何認(rèn)得什么高人,后頭祖母找了好幾個出馬仙來瞧,他們又是跳大神,又是燒符紙的使盡了招數(shù)都沒用……最終母親、母親就在睡夢中去世了……”
輕音越說越語不成句,顯然是觸景生情,回憶起了悲傷的過往。
“對對,老奴從前在宮里伺候的時候也聽聞過離魂癥。”周嬤嬤憂心忡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緊閉雙眼的宋瑤,之前對她的些微不滿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只求諸天神佛能給這苦命的孩子一條活路。
楚承昭沉吟半晌,他和宋瑤的事本就已是一筆糊涂賬,還不知道怎么和當(dāng)今交代。若是今天宋瑤就這么得病沒了,不用當(dāng)今動手,朝中感念隆讓太子恩德的大臣們就能用唾沫星子把他湮了!
“嬤嬤在這里等著鄒鑫請來的大夫,保險起見,我去跑一趟相國寺。”說完這句,楚承昭施展輕功,縱身往馬廄躍去。
相國寺在城外,吉慶街在京城鬧市,便是縱馬飛馳,來回也得一個時辰。更讓楚承昭忍不住煩躁的是,街上這日不知為何路人格外的多,逼得他只能放慢速度。
然而柳暗花明,楚承昭耳力過人,竟從路人的閑談中聽出今日街上如此盛況,是因為相國寺主持妙蓮上師來成立開設(shè)法會。
楚承昭便立刻策馬趕去,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妙蓮上師神情慈悲,端坐于蓮臺之上,為百姓說法。
妙蓮上師已是和當(dāng)今差不多的年紀(jì),佛緣深厚,不問世事。照理說楚承昭一個十幾歲的侯府庶出是不可能與他有舊的,所幸的是在老侯爺身體康健的那幾年,曾帶著楚承昭前去拜會。妙蓮上師對年幼的楚承昭十分照拂,以至于即使后來老侯爺病了,楚承昭有煩心事的時候也愿意去相國寺和妙蓮上師說道說道。可以說,楚承昭的武藝師承于老侯爺,心性謀略卻是由妙蓮上師教養(yǎng)而來。